“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是府上側夫人做的,料子從何而來,我還真沒細問過,要不等回京了,讓她去尋八弟妹說道說道?”胤禛當然明白胤禩話裡麵的陷阱,他又怎會是吃素的,同樣挖了坑還了回去。
“既然如此,便算了吧,小四嫂眼看著臨產了,若是累著就不好了!”胤禩推卻,笑容略微有些僵,彆說他不敢讓至今為止沒摸出深淺的徽音過府,就是敢也不能,一般皇子家眷交往都是嫡妻走動,讓他的嫡妻和四哥的側妻相交,便是上門拜訪,說出去他也墜不起那個臉麵。
“八弟說得是,萬一有個好歹,單皇阿瑪和皇瑪嬤那就不好說啊!”胤禛點頭,一板一眼地開口。
胤禩笑著讚同,仿佛深以為然一般,實際上卻暗自咬牙,這是在向他顯擺恩寵嗎?還是在警告他莫要打什麼心思?
“十三哥,我想回馬車,我困了!”小十五已經懂事了,他叫著胤祥想要逃離這裡,四哥身邊雖然清涼舒服,但是攪進哥哥們之間卻不明智,他還有額娘和弟弟要顧著的。
“來,十三哥送你回去!”胤祥提起胤禛馬背上的胤禑,放在身前安置好後,與兩位哥哥行禮告退,勒馬走人了。
胤禩順勢而為,告罪後也走了,隻留下胤禛一個人孤零零還在此處。一身絳紫袍服的清俊男子默默歎息,伸手摩娑著腰間的荷包,這是當日他離開小湯山時徽音為他掛上的,荷包一麵繡竹一麵繡梅,既有取四君子之意,也有五福俱全之意。胤禛遙望京城的方向,忽然想快點回去了,徽音答應臨產前回府,卻不知具體是什麼時候了。
九月時節,秋高氣爽,似是一年又到頭,分外惹人惆悵。
康熙還沒有給四貝勒府八月出生的小阿哥賜名,剛從塞外回來理順政務,他又下令說十月份巡視永定河,至於扈從皇子,幾乎想都不用想,定了四、十三兩位阿哥。
難得有一天休沐,胤禛想去小湯山看看,隻帶了些護衛和隨從,便策馬出京直奔而去,手裡一直攥著徽音送的那個荷包,心裡湧上一陣期待又歡快的情緒,仿佛忽然變成了十五六歲的青澀少年。
沒想到興衝衝跑來竟撲了個空,胤禛的熱情稍微冷卻,他的側夫人挺著七個多月的肚子,居然不在彆院裡?
那……人去哪了?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胤禛在彆院奴才的指引下,徒步走出一個不起眼的小側門,隻抬頭一眼,他立時就頓住了腳步。舉目四顧,凡入眼之處皆是搖曳生姿的楓樹,雖然還未到彆院時,他遠遠就看到了這片紅豔的壯觀景象,但此刻真的身在其中,才能深深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震撼。
綿延不見儘頭的楓林,如今時節下葉子都紅透了,許是深秋的緣故,地上早鋪了一層凋零的紅葉,猛一看去,藍的天、白的雲,紅的樹、豔的地,實在是一種極致絢爛而又極致靜謐的美妙景色,再配上涼爽的秋風,難免讓人生出既感動又愴然的複雜思緒,惑人恍惚而沉浸其中,偏還不能自拔。
淙淙的箏音自楓林深處傳來,時而真切時而模糊,為這一片靜好的血色楓林增添了幾分靈動,儘管撕裂了如此安然的佳境,卻又契合得萬分完美,好似這片地方,本來就該有這箏音為伴才對。風過無聲,數片楓葉悠然落地,倒因了那隱約不可辯的樂聲減去了蒼涼,讓人品出幾分燃燒生命到輝煌的酣暢淋漓,仿佛飲下了一杯醇釀,打心底裡生出疏散肺腑鬱氣的快意!
胤禛莫名被觸動,他分不清是被眼前紅到耀目的景象感染了,還是被腦海中某一瞬間劃過的靈光迷惑了,隻覺得胸懷豁然開朗了,眼界似乎也拔高了一個層次,不再局限拘泥於方寸之間,這……大約就是佛家說的“悟”吧!他循著箏音而行,穿過數棵交錯排列的楓樹,看到了一幕足以入畫傳世的景象。
赤如烈火的漫天楓紅這一刻化作了背景,凸現出了楓林之中的兩名女子,一青一白兩道姣好身影,一個撫箏一個靜坐,每每一個視線交彙,總是流動著不容錯辯的默契,恍然似見伯牙子期一般。月白漢裙的女子撫摸著隆起的腹部,偶有紅葉落在她身上,刹那間紅白兩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硬是將她的美擴大了幾倍,讓人見之忘俗,刻骨銘心。青色旗裝的女子含笑撫箏,上佳的姿容雖不及另一人,卻自有一種不同的風姿,柔美中略帶英氣,爽利大方而明快灑脫。
胤禛嘴角上翹,初時他是驚豔的,很難想象即使是懷孕的徽音,也能露出這般惑人的美,至於另外一個……他認得,就是那個徽音求來的宮女,是叫莫璃吧?沒想到竟也是個人物,如此品貌居然平安在宮裡待了五年之久,還未曾被他人注意到過,委實有些能耐啊!
一曲終,徽音任由莫璃扶著站起,寧默的美目流光如水,靜靜而遙遠地望向某棵楓樹下立著的男子,唇邊浮現了溫婉的笑容。
“徽音,爺回來了!”他說,聲音似酒,帶著難尋的溫情。
胤禛踏著滿地零落的楓葉一步步走近,伸手穩穩地扶住了自家側夫人,笑意微斂,忍不住沉聲責備:“天氣轉涼,不好好在屋子裡修養,何故跑出這麼遠?”他攬住身旁的女子,眉頭一皺,繼續道,“衣衫如此單薄,你都是快做額娘的人,怎能如此不知輕重?”
莫璃退後兩步,有些無語地看著扶住徽音的男子,這人,明明是關心的話,為什麼說出來就變成不折不扣地訓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