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邊一走,高無庸就到胤禛身邊附耳稟告了,於是瞧見這一幕的阿哥們人精似的,一個個借口時辰不早,先後準備回府了。即使是九阿哥、十阿哥,也發現自家四哥表情嚴肅了幾分,順著話告辭了,他們都清楚,恐怕是有事要處理,而且看時辰確實差不多了,此時走人算不得失禮。
於是胤禛和烏喇那拉氏兩人忙著開始送客,而高無庸則去暖閣那邊聽消息去了。
今日的暖閣,本身就是為了府上的孩子暫時休息布置的,徽音還未到暖閣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李氏的哭喊,什麼二阿哥可憐,誰誰狠心,連可憐的二阿哥都不放過這些話。
推門入內時,屋子裡的情形一目了然。
穀嬤嬤和伺候的奴婢都侍立在旁,供小阿哥、小格格睡覺的軟榻前,李氏撲在一個小小的身影上,聲淚俱下地說著什麼,顏顏愣愣地坐在軟榻邊沿處,仿佛傻了一般。軟榻前的地上,還跌著幾塊摔碎的點心,看著像是被打落的,點心屑散落四周,但是軟榻邊的一碟點心,卻好好放著,瞧形狀隻少了一塊的樣子。
徽音不顧彆的,看到女兒的神情後,目光一厲掃向穀嬤嬤,發現她心疼地瞅著顏顏,一副想上前又強忍的模樣,視線一錯更是惱怒地瞪著李氏,顯然,是李氏壓住了她,不讓她上前看顏顏。
莫璃正要進門時,高無庸到了,所以她讓了讓,退後一步留出了進門的路。
徽音向軟榻走去,顏顏也看到了自家額娘,眼淚落下,“哇”得就大哭了出來,伸手夠向她的方向,直直從軟榻上歪了下來。好在,徽音腳步快,右手一提把女兒抱在懷裡輕輕拍撫著安慰,避免了小丫頭摔到地上的危險。
李氏突然轉身,膝行到哄女兒的女子麵前,嘭嘭就磕起了頭,哭著求道,聲音發顫而膽怯,淚痕遍布的臉上,恰當地給人一種既傷心又柔弱的美感:“側夫人,婢妾求求您了,二阿哥身子弱,本就可憐見的,您不管不顧就是大恩大德了,三格格聰明出眾,可總歸是二阿哥的親妹妹,怎能……怎能……”說到此處,李氏已然哽咽難言,可她的話停得太有技巧,一屋子奴婢更是聽了個清楚。
徽音繼續拍撫著從未這般大哭過的顏顏,視線落到了小丫頭胸膛上拔了塞子的玉瓶上,而後抬眼掃過軟榻上的二阿哥,那孩子蓋著薄被,露出來的小臉上布滿一道道的汙跡,還夾雜著血絲,任誰看起來都萬分可怖。
高無庸一踏進門,頭皮就不由得發麻。還沒容他上前兩步,抱著三格格的側夫人就開口了,清潤的嗓音如玉石相擊一樣好聽,但是聽不出半點情緒:“莫璃,著人拿了太後賞給我的牌子,去請個太醫來。穀嬤嬤,你去看看四阿哥和夫人得空了沒,把這邊發生的事報上去,啊,對了,李格格若是擔心我身邊的人添油加醋,就派個人一並去吧!”
高無庸心神一緊,他一直跟著主子爺,見側夫人的時候多,雖說側夫人少有發火的時候,可是一旦發火……絕對比爺好不到哪裡去,小東子之前和他說過,今日怕是……
果然,徽音抱著還在抽噎的顏顏款款走到軟榻邊坐下,任由李氏使眼色派出去了一個奴婢,她眸光似有若無地掠過屋子裡的所有人,口吻極為飄忽地道:“嗯,人也挺多的,高公公,你且在旁當個見證的,免得回頭一出門,什麼臟的臭的就都傳出去了。”
除了高無庸,一乾奴才本就大氣都不敢出,此時更是打了個抖。鬨成這樣,二阿哥成那般模樣,三格格又前所未見哭得厲害,無論是側夫人還是李格格,恐怕絕不會放過她們了。
“李氏,聽你方才話裡的意思……是說我想害了二阿哥?還是你意指著顏顏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想要害了二阿哥?”徽音施施然坐在那裡,寧默的眼睛眯著,渾身的氣勢驟然而出,不同於以往和康熙、胤禛交鋒的時候,這次她周身的氣勢,不再是那種冷漠高貴的上位者的壓迫力,而是實實在在的、屬於修真者的威壓,即使是同等修為的修真者,恐怕頂多是個勢均力敵的水平,更何況是普通人?
徽音這次是真的很不爽,她一個修仙求道的,哪怕刨除這個不談,憑她體內的異能,也斷沒有讓些個普通人這麼折騰的,何況這次還不是她的問題,憑什麼忍,他大爺的,她這次還就不忍了!
胤禛和惠心兩人送了兄弟妯娌離開,剛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就看到莫璃匆匆忙忙要出府,攔下來一問,胤禛就忍不住怒火中燒了,當他是擺設嗎?請太醫這種事,有一個貝勒側妻遞牌子的嗎?
還沒等他發脾氣,穀嬤嬤帶著李氏身邊的大丫鬟過來稟報,說三格格打掉了二阿哥要吃的點心,還喂了二阿哥吃了什麼,現下二阿哥昏迷不醒,三格格被李主子嚇怔了,正大哭不止呢,側夫人還在暖閣裡哄三格格。
胤禛心頭一震,眼神冷下來,繃著臉疾步往安置孩子的暖閣走,惠心聽到點心被打掉時目光一頓,又聽到後麵時,就不可遏製地暗喜了,期盼著李氏為了兒子,和西北院那個賤人掐起來才好。
徽音會對他的子嗣下手?
胤禛直覺地搖頭,這不可能,那女子答應的事就會做到,況且她根本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再退一萬步講,如果徽音真的要動手,會做到這麼明顯嗎?恐怕她真要做了,便是皇阿瑪定也尋不到她身上,這等拙劣的手法,那樣傲氣的女子,是絕對不屑為之的!
暖閣近在眼前,尚不及門口,就已經感到了自裡麵透出來的氣勢,胤禛越往前走,隻覺得心神被困住的程度越強,等毫不容易抵達門口,僥是他,額頭也莫名滲出一層汗水。幾乎不用再細想,胤禛就知道徽音是被惹惱了,他暗自想,這才剛回來不到一個月,該不會又要去小湯山了吧?
惠心同樣也感到了這種驚人的氣勢,仿佛這一刻,她的身體被無形地綁住了似的,神魂中透出來的懼意,是本能的預警,不斷要她逃離、逃離。然而,她最終還是跟著胤禛走向暖閣,隻不過慢了足有五步之遙,抬頭一看,左右的奴才比她還不如,都快抖成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