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默默轉向胤禛,“你真的在乎過額娘嗎?在乎過嗎?你應當比誰都明白,改變不是不可以,但每一個改變,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老天很公平,不會有誰得天獨厚地享有一切,額娘本就異於常人,天道衡量時隻會對她越發嚴苛。你想逆轉大清的頹勢,可你又知不知道,額娘處在一個引起這一切的‘因’的位置上,每當出現一個‘果’,她到底要付出些什麼?”
胤禛如遭雷擊,他猛然瞪大通紅的雙眼,十萬分地不願相信這些,怎麼……大清蒸蒸日上了,會讓徽音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又會是什麼樣的?
“你們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好子孫,一個不願家族陷入沒落而出賣額娘的來曆,一個不斷地改變著這個時代的國運、命數,為額娘增加著一重重的負荷……”默默狠狠擦掉流下來的淚,“阿瑪,從你獻上防治天花的良策時,從你晉爵為雍郡王時,從你子嗣豐盈時……額娘在乎你,所以默然不說半句,額娘在乎你,所以為了不讓你麵對叔伯們的逼迫,逆天改命,讓皇瑪法起死回生,以此作為交換,提出修改玉碟……”
起死回生?
胤禛克製不住渾身的僵硬,皇阿瑪那個時候已經……他不知道,他竟從來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顏顏已然跌坐於地,是她說出了額娘的來曆,才讓皇瑪法注意到額娘,她……害了額娘,她……是劊子手!
弘冕呼吸沉重,抱著妹妹的手震顫不已,額娘逆天救活了皇瑪法?是額娘助皇阿瑪登基的?額娘她還為此背負了上天的懲罰?
“從康熙三十九年開始,從你出生開始,從你回來開始。”默默一一指著顏顏和胤禛,“什麼都變了,所有的都變了!直到康熙五十九年,冕兒出生後,皇瑪法起死回生後……你們以為額娘她為什麼常常昏迷不醒?啊?好不容易我盼到了前年,額娘終於好轉了,縱然壽命隻剩下了十幾年,可我很高興很滿足。”
“你又要什麼孩子?”默默泣不成聲,“你明明知道的,額娘本性那般,隻要是放在心裡的人,無論提出什麼要求她都不會拒絕,你為什麼想要孩子?我本勸過額娘,打掉孩子保住自己,卻就因為你想要,額娘硬是不同意。阿瑪,你真的在乎過額娘嗎?如果在乎,為什麼從沒有一次真心為她想過?如果在乎,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女人?如果在乎,你怎麼會損她身體、壽元?”
胤禛站得筆直,整個人渾身都冰冷了,兒子的一句句反問,幾乎敲碎了他的心,他多想大喊出聲:我在乎,我怎麼不在乎?可是回想起這些年,他到底為徽音付出過多少?是,他的確不再碰其他女人了,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在康熙五十四年啊,他們成親都十七年的時候!
弘冕望向麵色冷硬、眼神空寂的阿瑪,眸底浮現出了疏遠,而懷中抱著的妹妹,他那麼期盼的妹妹,此時都變成了他眼中害了額娘的凶手……
顏顏抖著唇哽咽,悔恨、自我厭棄、懊惱……根本無法描述出她的內心感受,如果一死可以謝罪,她會毫不猶豫地去死,幼年時教她、疼她、寵她、護她的額娘,她最親最近的額娘,她如何對得起額娘啊!
“我的錯,竟都是我的錯……”胤禛唇隙輕動,活剮了自己的心都有,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能夠這樣?他心愛的女子,他此生唯一不願放手的人,唯一不願失去的溫暖,到頭來卻是他自己……
默默接過弘冕手中的死嬰,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他在心中念道:不止額娘要為這個時空的命數變動付出代價,我也是,所有人……都是!
雍正七年六月初七,嫻皇貴妃生下皇九女,出生即殤,嫻皇貴妃也陷入了昏迷。
這個消息安了很多人的心,很多很多人,令人沒想到的是,從即位起就勤政的皇上,居然因此輟朝三日,此後更是冷著臉再不見一絲緩和。
最奇怪的是,皇上連蓬島瑤台都不去了,這在往日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有心人仔細一打聽,得知當日在蓬島瑤台接生的奴才們,竟全部死了,於是,關於皇九女生來古怪的流言,漸漸傳揚開來。
初九日,十一阿哥操辦起皇九女的喪事,而在場的不少奴才們看得真真的,皇九女相貌出眾,睫毛纖長,與嫻皇貴妃娘娘甚為相像,淨身時也未見一絲畸形不妥,之前的流言已是不攻自破。
端禧公主臥病不起,七貝勒和十一阿哥每日去蓬島瑤台探望母親,圓明園的氣氛,由於皇上的情緒、皇九女的夭折陷入了低迷,所有人均小心自處,暗地裡頻頻打探著消息。
身在清暉園的胤祥和兄弟們一商量,覺得事情不太妙,輪番地開始去九州清宴求見,可說了、勸了都無甚反應,隻得無奈而回。
六月底,徽音才醒來,而胤禛已有半個多月未曾上島了。
“額娘,兒子將那些都說了,兒子有錯!”默默跪在床邊認錯,額娘不願讓阿瑪知道那些,但他卻全部說了出來,雖然不完全正確,可……
“我知道。”徽音抬手摸了摸大兒子的頭,沒有怪罪之意。
“額娘,兒子也有錯,不該吵著要妹妹,兒子不孝,累額娘受苦。”弘冕愧疚地跪在哥哥旁邊,眼中含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