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初始的一段學習後,我的學識已不再那麼可憐,主子娘娘也並沒有要求我背誦多少文章典籍,她隻是告訴我:“妮莽姬,所謂學識,是豐富自身的東西,這些你有漫長的生命來看來學,日後你看書的時候不再少數,所以我不會在這上麵浪費時間。”
主子娘娘很急,儘管她的教導方式很靈活很有趣,可是我感覺得出,她很急。
在結束了練字和書本教導後,主子娘娘帶我翻看起了宮務。
在宮裡,主子娘娘隻掌鳳印,宮務是交給順貴妃娘娘她們處理的,起初我並不理解這個,我還記得額娘說過,當家主母就該拿捏住府中大權,如此才不會辱沒身份。
但顯然,主子娘娘並沒有這樣做。
有一日順貴妃送來處理過的賬冊請主子娘娘用印,我受命拿著鳳印摁了印泥一個個蓋過去,主子娘娘則在旁邊細細地教導我翻看那些,這疑問還是被我提了出來。
主子娘娘笑著攬住我指著賬冊上的幾處道:“妮莽姬,我雖然讓你用了印,可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其實是有問題的。”
我吃驚地看向半抱著我的主子娘娘,卻見她笑容依舊:“很奇怪我怎麼知道的,是嗎?”她探身從一邊的抽屜裡取出些紙張,攤到了我麵前。
一一翻看後,我的驚訝越發明顯,這上麵記述的是那個月後宮裡各處的動靜,有後妃們的,有各處管事們的,仔細比對賬冊,我就發現,紙上所寫哪個管事貪了多少銀子,那賬冊上出入的就差不離。
“傻丫頭,明白了嗎?緊捏著處理宮務,事實上是件勞心勞力、還不討好的事,皇後並不是管家婆,皇後……需要做的不僅僅在於一個紫禁城,一個後宮。”主子娘娘率性地半躺在軟榻上,示意我繼續蓋印,這才繼續道,“隻要能得知這片宮苑各處的真實動靜,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你就已經吃透了它,消息,遠比對對賬、扯扯份例分配重要的多。”
我明白了,在主子娘娘眼裡,處理宮務僅是管家娘子的差事,而能對這宮裡了如執掌,那才是真正的手握大權,這代表的是耳目靈通,代表的是所擁有的人脈多寡,無論遇到何事,及時得到消息,才能做到洞察先機。
隻是,既然發現有人貪墨銀子,而以順貴妃大族出身的本事,應該不可能看不出賬目上有問題,既然這樣,就說明那是順貴妃的人或者她默許的,那主子娘娘又為何不處置呢?
聽到我的問題,主子娘娘欣慰地點點頭:“能想到這些,看來這些天的教導沒有白費,但……妮莽姬,你要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下麵的人有了甜頭才會賣力做事,而後妃們……你若是從一開始就抓得很緊,又怎會知道哪個是真的心大的,哪個隻是貪點小便宜呢?”
也就是說,明知奴才貪墨而放過,是為了讓其做事,而容忍後妃們的小動作,是為了考驗她們,揪出真正心大的,在她們犯了更大錯誤的時候一舉處置,至於有心無膽的,亦多是震懾了事而已。
怪不得,主子娘娘掌印卻不理事,如此運籌帷幄,才是棋高一招啊!
“當然了,不理事也有壞處,比如這蓬島瑤台一應的吃用所需,就不是掌握在你手中了。”主子娘娘補充了一句。
我聞言笑了,一院之地和一宮之地,那防範管轄的難度可是大大的不同,主子娘娘也是偷懶了啊!
“至於說,不理事後,宮裡鬨出什麼夭蛾子,會使皇後的賢惠之名受損……”主子娘娘狡猾地牽了下嘴角,“危機轉嫁,並不是後妃們的專利,皇後肯定要比她們便利很多,畢竟宮務確實是她們打理的,再者說,當能掌握整個宮裡的消息後,適時引導也不會讓皇後陷入被動之地。”
我受教地點頭,這完全不同於額娘所教的,但是不可否認,我更喜歡這樣的方式,主子娘娘說,得力可信的手下,遠比自己親曆親為好很多,所以,真正掌權的人,重在培養可信的人才,將之用到合適的位置,而非自己去衝鋒陷陣,這就是其中的差彆。
雍正八年至雍正十年,主子娘娘時常與皇上出巡,而我則一直隨行在側。
“舒穆祿格格,代我照顧好額娘。”每次離開前,十一阿哥總會尋了我如此交待,比起最初的陌生,經過一年、兩年的時間,我們已經慢慢熟悉,而天下人也知道,我就是他以後的妻子。
他待我始終有禮,稱呼、眼神、表情都未曾過分親昵,經過主子娘娘的教導,我已不會認為這是他不喜歡我、討厭我的表現,反而……正因為尊重,正因為認可,才會如此為之。
我不能成為一個未嫁之前就與內定的夫君行為失當的女子,那隻會成為汙點,成為天下人小看的理由。
十一阿哥,比我以為的要敬重我,這在我漫長的一生中,一點點得到了證明。
雍正八年,皇上帶著主子娘娘西巡,我隨行在側。
華山絕頂,皇上與主子娘娘相攜攀登,我看到……皇上體貼地拉著主子娘娘,山路上始終護在左右,沒有人能夠想象,平日裡那般嚴肅冷峻的皇上,會有那樣溫柔而憐惜的眼神,會有那樣暖意融融的笑容,而這一切,全部被他給了主子娘娘一人。
“妮莽姬,來!”主子娘娘轉身向我伸出手,本來爬山之前皇上憐我年幼,並無意要我同行的,但主子娘娘卻堅持讓我一起。
氣喘籲籲地抓住那隻溫暖的手,我跟在他們身後,一點點攀上了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