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岑慢吞吞地起身,目光幽幽地看著這有些古舊的搖椅。那是林嬈工作室小院的椅子,後來被他搬回了家,每天中午躺在上麵小憩一會,似乎閉上眼就能看見林嬈翹著腿躺在上麵吊兒郎當的模樣。
“想什麼呢?做噩夢了?”洛林霏傾身,那張神?情酷似林嬈的臉在眼前放大,讓洛岑喉嚨一酸,積了許久的淚水穿過夢境躍出眼眶,在臉頰上劃過兩道淡淡的痕跡。
“林霏。”他喚著女兒,若不是嚴肅場合,他從來不喜歡帶著姓叫她,似乎這樣叫才更像是林嬈的女兒,“我夢到她了。”
“……”洛林霏不知道該接什麼好,閉著嘴不說話。洛岑沒理她,接著說:“你媽是哪個小學的你還記得嗎?”
“附小的啊,怎麼了?”
“她轉學過去之前,在S市二小讀了兩年。她二年級的時候,我六年級。”
“不對啊,你不是大學跟我媽就差三級嗎?”
“我大學休學了一年拍電影。”
“哦……所以呢?我媽原來是二小的那又怎麼了?”
洛岑起身,從躺椅上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咳嗽了兩聲:“沒怎麼……以前我還想,她大一我大四的時候我們都沒相遇,偏偏熬到九年後才見麵。今天夢,有點意思,原來……我那麼早就見過她。”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她一聲“哥哥”穿越了八十餘年的光陰,再?次喚醒了他。“林霏,你知道嗎?你一點都不像她。”
“你以前還說我神?態跟我媽像極了呢,怎麼又變了?”
洛岑搖頭:“我說的是性格,完全不像。”
洛林霏深深看了這位年邁的父親一眼
,低聲說:“不像也是好事。”
如果她跟林嬈從長相到性格都一模一樣,如今洛岑孤身一人,看到她又該多麼難過呢?
“是啊……不像也好,不像也好。”洛岑斂眉歎氣,“明天你帶我去看看她。”
“嗯。”
不是清明不是鬼節,公墓冷冷清清,放眼望去見不著幾個人。今年的初雪來的早,恰恰在她生日這天,飄飄蕩蕩地鋪了薄薄一層霜雪。
洛岑被閨女裹得裡?三層外?三層,走到林嬈的墓前,大手輕輕一擦,毫不顧形象地靠著坐下,腦袋緊靠著她光彩熠熠的照片,嘴角微微揚起笑容。
生老病死,都是不由人選擇的。他曾一度擔心自己年長幾歲會先?她而去,咬牙熬過了些病痛,努力想比她活得長久,才能應了自己陪她一輩子的許諾。
可真當她走到自己前麵的時候,心裡?又痛的無法呼吸,緊緊攥著她的手不忍鬆開。
她永遠想得開,永遠灑脫淡然,就連走都走的無比安然。知道自己留他一人在這世界,滿眼歉意地送了他一句:“抱歉岑哥,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下輩子早點來。”
然後幽幽合上了雙眼。
在飄蕩飛旋的初雪裡,他靠著她的碑,就像很多年前攬她在懷那樣,輕聲講著昨天的夢,笑著對空氣說:
“其實我來的很早,但?是你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洛林霏站在遠處,默默地不去打擾父親跟母親交流,淚水在眼睛裡?打轉。突然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未曾謀麵的男人。
“爸。”她喊了一聲,看洛岑已經扶著起身,撣著身上的灰負手走來。
“洛老師。”男人點頭上前,拉著洛岑的手,跟他說了兩句,匆匆上前給林嬈上了柱香。
“誰啊?”洛林霏問。
“你多吉叔叔的兒子。”洛岑看著男人的背影說著,目光堅定,看向遠方。
她想起媽媽以前默默做著的那些甚至算不上公益的小活動,多吉叔叔是因媽媽受益的一位優秀的話劇演員。
林嬈走後,洛岑以林嬈的名義創辦了中學生戲劇節,和她一起整理了林嬈曾去過的那些較偏遠學校,把那些學校都納入了名單中。
越來越多的喜愛表演的學生有機會參與戲劇表演,越來越多的熱愛彙成一個又一個充滿活力和年輕思考的優秀劇目在全國高校巡演。
洛林霏看著洛岑深邃的眼睛蒙上歲月的塵埃,深不見底的眼瞳裡是從未散去的愛意。
死亡是休止,卻不意味著停止。
愛一個人,就是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依舊延續著她活著的感覺。
我能為你做的很少,不過是把你的習慣,再?堅持地久一點。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