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晚飯吃的比較早,下午的五六點,村民們就吃完了飯,早早的帶著凳子來到村部集合。
今天晚上有兩個重頭戲,第一件大事當然是秋收總結分糧,第二件大事便是收黃芩的事。
糧食是農民們的命根子,而黃芩是新的賺錢希望,哪個都很重要。
紀清和和紀弘文是今天大會的主角,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兩邊除了幾個生產隊的正副隊長以外,還有婦女主任,村宣傳員等村乾部。
等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村長周思明便拿著喇叭站到了群眾的正前方,隻見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的中山裝,頭發也梳得溜光水滑,臉上儘是得意的神色。
因為身高不夠,他還找了一把凳子,特意站在了凳子上講話。
“咳咳。”周思明大聲清了清嗓子,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才慢悠悠的開口,“我宣布,周家村秋收總結大會,現在開始!”
“首先,我要表揚絕大部分村民同誌和知青同誌!因為你們的積極勞動,我們周家村今年的秋收速度快,產量高,公糧上交積極,得到了公社的認可和讚揚,我們被評為本年度的秋收先進村!”
台下掌聲雷動。
“但是……”他話鋒一轉,“總有那麼一些消極懶惰分子,在我們的秋收當中,做出了不好的行為,這種行為,很容易打消我們的勞動積極性,我們要防微杜漸,引以為戒!”
這時,在大家的唏噓聲中,江沅被那個牛高馬大的大姐扯了出來。
跟前幾次在公社裡被批評不一樣,雖然她依舊一身淩亂,但精神頭明顯好了不少。
黃秀秀就坐在台下,一看見她,就連忙舉起手,不停的晃動。
江沅向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慢慢挪到了隊伍的正前方。
“你有什麼想跟大家說的嗎,是不是要向大家認個錯?”周思明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丫頭不識好歹,吃點苦頭也是好事。
“各位父老鄉親,知青朋友……”江沅緩緩的開口,抬眼看向黑壓壓的人群。
在這麼多人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上午遇見的那個男人,他坐得筆直,比旁邊的人都高出一個頭來。
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就在她眼睛看過去的時候,紀清和也正巧往台上注視,察覺她的眼神,他笑了笑,衝她握拳比了個加油的動作。
江沅扯了扯嘴角,勉強給出了一個幾乎不易察覺的笑容。
這一切,都落在了旁邊楊雪的眼裡。
她心裡五味雜陳,死死地盯著台上那個瘦弱的身影,他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
江沅根本無暇顧及她,受到紀清和的鼓舞,她更加堅定的開口,“首先,我要向大家認錯。我不該在秋收的時候來月經……”
台下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笑聲。
“……但是我想問一問在座的各位女同誌,來月經這事兒,你們能控製嗎?”她抬高了嗓門。
人們頓時安靜了起來。
來月經這種事兒,不是什麼新鮮事,女同誌不用多說都清楚,男同誌們雖然沒來過,但也知道,這個事情絕對不是能人為控製的。
“不知道各位女同誌來月經時是什麼感受,就我自己來說,我的腰會酸,背會痛,有時候肚子還會冷的像冰塊一樣,腹痛更是常有的事兒。
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堅持去參加了秋收。不過是因為痛的受不了了,休息了一會兒,就被認為是偷懶。
大家隻會要求女人們也像男人一樣乾活,卻忘了女人的特殊情況,我想問一問,女性同誌就這般不受尊重嗎?”
這一段話,她像是在為自己發聲,又像是在替女性同誌鳴不平。
台下的女同誌們被他這麼一說,一個個都議論起來。
好像事實確實是這樣。
村裡的女人們從來就不把月經當回事,不是她們自己不想當回事兒,而是沒人把這個事情當回事兒。
不管是腰酸背痛還是肚子痛,該下地下地,該挑擔就挑擔,該下冷水下冷水。
往往才三十多歲的年紀,就落下一身病,到了年紀大了,更是腰痛得整夜睡不著覺。
這些都是因為,來月經時沒有好好休息。
“如果江沅同誌確實是因為來月經肚子痛的話,我覺得,這並不算偷懶!也不瞞大家說,我來這個事兒的時候也痛得直不起腰來,根本沒有辦法集中精力去乾活!”
黃秀秀從人群當中站了起來,她的聲音十分響亮,生怕彆人聽不清楚似的。
也許是有人起了頭,台下議論的聲音就更大了。
“是啊,身上來這事兒的時候,確實是受不了!”
“她不過是眯了一會,扣個工分就可以了,沒必要把事情鬨這麼大!”
“………”
台下坐的男人雖然多,他們不怕老婆,但是卻怕老娘。
老娘也是女人,男人們也不敢貿然站出來反對。
一時間,輿論的風向就往江沅身上倒。
周思明眼見場麵有些失控,趕緊拿起大喇叭吼了兩聲,“肅靜!肅靜!”
“大家不要被這女人三言兩語就給騙了!女人的那事,每個月都要來幾天,難不成還能幾天不乾活?”他也拔高了聲音,
“不乾活,哪裡有飯吃?”
台下,有一些男人也開始議論起來。
“是的,不是說女人能夠頂起半邊天嗎,不能因為這種事就搞特殊!”
“她來沒來那事,誰知道呀,要借這個機會偷懶怎麼辦?”
“………”
黃秀秀聽得這些議論,又氣鼓鼓地站了出來,“我可以作證,那天上工之前,江沅同誌就跟我說了,她肚子不舒服!”
紀清和坐在台下,還沒緩過神來…
這個女知青,她叫江沅???
跟他遊戲裡的媳婦崽崽,居然同名!
而且遊戲裡麵秋收那次,他的崽崽,好像也肚子不舒服。
這也太玄幻了,一定是個巧合!
看著台上那搖搖欲墜的身形,紀清和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就隻看在這個女知青和他崽崽同名的份上,也要幫上一把。
隻見他信步走到台前,隻一個眼神掃向眾人,大家就自覺的安靜了下來。
“各位父老鄉親,我有幾句話想說一說,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他的聲音如山間流水般淳厚清澈。
特彆是他看向眾人的眼神,仿佛像一個上位者一般,讓人不自覺的就信服起來。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來周家村收藥的,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財神爺,誰也不願意自斷財路。
見大家沒有反駁,紀清和接著說道,
“在生物學上,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構造是不一樣的,像來月經這個事兒,是女性在為了新的生命做準備,如果沒有月經,那麼就沒有辦法孕育新的生命。
正是因為有女人,才有我們,才有我們的孩子,才有完整的家,來月經的這幾天,女同誌身體本就不舒服,作為男同誌的我們,應該多一些包容與理解!”
台下的村民們,沒有幾個讀過多少書,一聽他說的這麼條條是道,都有些蒙住了。
特彆是女同誌,已經被他這體貼溫潤的言語打動,畢竟哪個女人,不渴望被嗬護呢?
周思明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就在他想插話之際,紀清和順勢接過了他手裡的喇叭,
“為了體現我對女同誌的尊重與敬佩之情,但凡是女同誌來我這裡售賣黃芩的,我出1毛8分錢一斤!”
台下立刻炸了鍋,周思明跨出去的腳,也默默的收了回去。
要知道,他們下午才得到的消息,紀弘文的最新收購價是一毛六,這才過了多久,又漲了兩分。
每個家庭都會有女同誌,誰會跟錢過不去?
就在大家都歡欣鼓舞之際,紀清和順勢往下說道:“所以,我覺得,我們也應該理解江沅同誌,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大家說呢?”
這個時候,誰還會反駁他所說的話,萬一人家一個不高興,把黃芩價格跌了回去,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是的!”“是的!”
“………”
村民們紛紛附和。
眾望所歸,周思明也沒有辦法,隻好無奈地開口,
“我宣布,經過大家討論表決,江沅同誌並不是故意偷懶,而且她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件事兒就此作罷!”
紀清和勾了勾嘴角,在紀弘文要盯穿他的目光中,故意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江沅看著台上那道挺拔的身影,慢慢的隻覺得影子從一道變成兩道,漸漸模糊起來。
也許是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用儘了,得到自己平安無事的結果以後,她心裡一鬆。
在大家的驚呼聲中,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