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傑上了馬車,攜帶的行李並不多,隻有幾日份的乾糧和幾套衣物。
新年的雪很大,馬車行進的艱難,路途還顛簸,沒一會傑就換了個方向趴著身子不動了:“屁股硌的好痛啊……”
“知留你屁股疼嗎?”
“我在練習術式。”言下之意,馬車底座碰不到我的屁股,連撞擊都沒有,自然不會疼。
“……我為什麼要找馬車受罪,直接飛不好嗎?”
直到進了山,傑原本的輕鬆神情忽然變得嚴肅,他對車夫說停下,往回走。
車夫不明所以,但傑是給錢的客人,便聽話的照做了。
“嘖,來不及。”傑右手點著眉心,冷言道。
我能蒙矓的看到一大團黑霧籠罩在山頂,具體的就看不太清了,傑說因為我太小,身體為了保護自我,沒有讓六眼全部開啟。而現在我會提取咒力運用術式了,六眼的效果會一步步增強,屆時你會是最強。
——傑這樣說道。
從相處的14天中不難看出,傑是一位很優秀的陰陽師。
這樣的陰陽師說出“你會是最強”這句話,實屬是很高的期待了。
但我並不這麼想,傑要上京做陰陽師的話,我在他身側並肩就好,因此我當時回他:我們是最強的。
他聽了我的回答後,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似乎很喜歡笑,一直在笑。
此刻的傑卻有些捉襟見肘,他出了馬車,對著我道:“下山去,你知道什麼時候再走。”
陰風陣陣來襲,快要盈滿視線的黑霧徹底蒙蔽了六眼,僅僅一瞬間,我就看不到傑的身影了。
我伸出腦袋大喊:“等下,傑——”
車夫一把撈回我,多年的行路經驗讓車夫本能的發覺到不對勁。馬鞭抽到了馬屁股上,加快了速度。
“小少爺,那位大人交代過,要是發生了什麼,我得第一時間保證你的安全。”
“…………”我沒再掙紮,讓車夫把我帶下了山。
我和車夫在山腳等了兩天一夜,直到黑霧散去再度進山,也沒有找到傑的身影。
……在傑把我帶回去的第十四天、新年的第一天,傑消失了。
我沒有像傑預定的那樣直接上京,傑留給我的錢很多,足夠我一輩子不愁吃喝。一路遊山玩水,我還刻意去了許多傳說有“妖怪”出沒的地方祓除詛咒,訓練自己的術式。
——我要成為最強。
18歲那年我上了京,靠著無下限術式和完全覺醒的六眼在陰陽師圈鬨出了軒然大波。
我行事乖張,不顧他人臉色,有無時無刻開啟的無下限術式在,沒人能傷得了我。幾次的下馬威過後,本來不願接待我的上流圈子不得不前來討好我,天皇見了我的能力後也極力請求我留下為宮廷服務,他會為我提供最好的俸祿和宅邸。
掌握朝政大權的藤原氏想要獲得我的相助,當家甚至願意把親女兒嫁給我,被我一口回絕。藤原氏也不氣餒,旁敲側擊的說若看上了哪家貴族小姐,他們一定鼎力相助。
我直接說我不想被束縛,沒有成婚的打算。這算是很冷硬的拒絕藤原氏的示好了。
但即便如此,藤原氏也不敢發火,隻能應和著說:菅原公子如此瀟灑豁達,必有大作為。
我笑而不語。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家對我婚事的熱情淡了下來,終於不再找女子撮合我了。當年傑說我的妻子就在平安京,那我偏偏就定居在平安京不、娶、妻。
文官武官都留著長發,就連幾位宮廷陰陽師也全是長發。我一頭雪色短發配著純白狩衣,不在乎任何人的視線大步來大步去,還時不時嘲諷一下長頭發的人洗頭不會不方便嗎,特彆是冬天,晚上洗頭豈不是凍成冰渣子。
一名文官笑嗬嗬的答:他與妻子結婚時,兩人各拔下一根長發,綁在了對方的小指上,象征著他們的結合,且每日妻子給自己束發,也是一種幸福啊。
一名武官想要顯露“才學”,便道:結發妻子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這麼來的?
頓時滿堂哄笑。
我望著小桌上的酒盞,沒去碰它。自從知道自己不甚酒力,會因飲酒失去意識後,我就再也沒喝過酒。
我在朝廷一直站在中立、樹敵太多,一有破綻,就會被兩頭刺殺。
我第一次醉酒發生在19歲的時候,那時候好像是某個大官的生辰,具體是天皇還是左大臣……我早就忘記了。
我曾經試過用筷子蘸著酒抿一口,味道是真的不怎麼樣,還不如吃點糕點呢。
但……
「小朋友……」傑的聲音又在腦子裡響起。
我牢牢記著那14天傑在我麵前說的每一句話,它們還會在特定場合炸響在我身邊。
怎樣才能不被當作小朋友。
怎樣才能告訴對方,自己已經長大了。
女人我是沒興趣碰的,而另一樣……酒的話。
我低頭望著淡白色的酒水,舉杯一飲而儘。
恰時一道鼓掌聲傳來:爽快,菅原大人真是爽快!
我白了他一眼,從衣物標誌看出,這就是今日過生辰的人。
似乎之前是在我的小桌前敬酒,等著我的回應。
看來我無視他經過一番腦內思考後,動作又莫名的和他對上了線。
心底想著一杯還不夠證明自己是大人了吧,於是我又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下它。
等到我想倒第三杯的時候……
我倒下了。
我失去意識的時機很突然,當時大家還懷疑是不是那位敬酒的生辰人士想要毒害菅原大人。
所幸我完好無損的醒來了,自那之後,我再也不碰酒,而宴席上貌似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也沒有人會來向我敬酒了。
從這次席會的餐點來看,一看就是新仆人準備的晚宴。
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喜糕點,不愛喝酒,因此屬於我的小桌總是會多幾份糕點,也不會有酒盞。
各類官員的聊天還在繼續,文官給武官好好科普的“結發之妻”的含義,這個武官娶得也是武將的女兒,哪懂什麼束發,他說他的妻子一次都沒給他束過發。
說到束發……
我從心底發笑。
值得幫我束起長發的隻有一人,他卻親手剪了我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