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謝九黎繼續打遊戲,邊半開玩笑,“要是如果我當時心裡覺得你是個長生不老的外星人,你就可以長生不老了。”
過了半晌,賀孤舟想起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猛地抬頭:“所以,我也會變老?”
“會啊,”謝九黎理所當然地說,“人類就會變老嘛。所以你要是總想什麼永遠不永遠、短暫不短暫,就換個思路――我的永遠很長很長。就好像朝代興亡,哪怕有幾百年之久,對於整個人類史來說可不算什麼。”
“……什麼意思?”
“你覺得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謝九黎態度散漫,很明顯全部注意力都在手機裡的弱智小遊戲上。
賀孤舟沒聽見謝九黎的心跳產生變化,但知道自己的心臟馬上就要爆炸了。
他沉默半晌,撐起身體在謝九黎寬大T恤領口露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又用舌尖舔過輕微的咬痕。謝九黎堅持沒有放開自己的無限生命遊戲:“今天不做。”
賀孤舟抽走她的手機,三兩下把打到一半的關卡通關,然後扔到床頭櫃上:“今天不做,說不定我明天就老了。”
謝九黎愣了一下,笑得連上半身都趴了下去:“人類每天都在衰老,但也沒有這麼快……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不能做啊。”
賀孤舟的動作頓了頓。
他思考片刻,才道:“也有彆的做法吧?”
謝九黎仰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他:“賀孤舟,這才幾天時間,你去哪裡進修了?”
“人在感興趣的地方都很有創作欲,”賀孤舟朝她笑笑,用手指勾住她的T恤後領往下拉了幾厘米,指尖輕輕揉弄脊柱的骨節,“而且我有一個好老師、好創造者。”
謝九黎眨眨眼睛還要再說什麼,賀孤舟把她之前說的話直接搬了出來:“而且你又不會痛經。熬夜玩遊戲和熬夜成年人娛樂有什麼不一樣呢?”
謝九黎垂眸沉思了一下:“這就是‘食髓知味’的意思吧?”
最後賀孤舟到底還是得逞了――這還得感謝謝九黎當下對他的縱容程度。
不過就算是賀孤舟,如果被一個三消遊戲的重要性比過去,可能也會一蹶不振一段時間。
把謝九黎哄睡後,賀孤舟仍然毫無睡意。
他乾脆起身鎖好宿舍門、又去了一趟畫室。
眾人用了一個多月的畫室早已經被收拾乾淨,沒有哪位畫家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半成品扔在異國他鄉拋棄。
……除了混在一堆畫家裡摸魚的謝九黎。
賀孤舟從一盒雜物裡找到了自己的速寫本。
謝九黎用了沒幾天,但裡麵亂七八糟的草圖不少。
速寫本最前麵的幾頁還是賀孤舟自己隨手記錄的靈感和練筆,從噴泉那一張開始就全是謝九黎的筆記了。
一個看起來古典優雅的仕女看起來是跟著周教授學的;
怪模怪樣用水彩筆畫的山水畫應該是跟小梁學的;
那天窗外見到的鴿子,筆觸看起來有陳老師的修改影子;
……
短短幾天時間,她跟著畫室裡的一群畫家,走馬觀花地把大家擅長的地方都學了個皮毛,就像是去旅遊的遊客拍照一樣。
也就是謝九黎人緣好,否則這種行為大概是會被人討厭的。
賀孤舟翻過最後一頁,麵對著速寫本上的空白陷入沉默。
那次以後,謝九黎再沒有畫過一張他。
興趣轉移得就像她從前任何時候一樣快。
賀孤舟早知如此,也已經為此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哪怕是知道自己會被判處死刑的殺人犯,也隻會在死刑到來的前一天才感到真正的恐懼和後悔。
賀孤舟覺得自己大概是太貼近真正的人類了,所以才這方麵也習得了人類的劣根性。
這種脆弱的感情,如果沒有就好了。
賀孤舟把速寫本合起來,遲疑兩秒,還是決定一起帶走。
對謝九黎來說或許是會被輕易忘在腦後的東西,對他來說卻不是如此。
順著夜間的大學步回宿舍區時,賀孤舟才發現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又大又圓,比平時都離得近,簡直像是懸掛在眼前、伸手就能碰到一樣。
賀孤舟用指腹輕輕撫摸懷中的速寫本封麵。
他遲疑片刻,低頭檢查現在的時間,然後掉頭回了畫室,匆忙地支起畫架,順從靈感直接將顏料割開塗在了紙上。
當洶湧靈感來臨,完成一幅畫其實隻需要很短的時間。
賀孤舟停下時,天際的雲才剛剛浮現出一抹朝霞的色彩,太陽更是不見蹤影。
他端詳著剛剛完成、顏料尚未乾透的新畫,長出一口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太陽剛剛升起沒有多久,賀孤舟帶著連夜完成的畫去了委托裝裱的商店。
老板吃驚地向他確認:“之前的作品很完美,你真的要換作品參加比賽嗎?”
“是的。”賀孤舟含笑點頭,他把新畫小心地放到櫃台上,“我覺得前麵那一幅有些太自怨自艾,還不到那個時候,所以還不想被她看到。當然也要裝裱,等完成了之後,可以替我寄到華國嗎?”
“隻要你付夠錢,服務當然是沒問題了,”老板探頭看看新畫,摸了一下下巴,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嗯……那這幅的名字叫什麼?”
賀孤舟笑了起來,他收緊扣在速寫本上的手指:“……《月亮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