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就喜歡這份介於天真與自信之間的淡定: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多麼多麼的優秀還是多金,本質在於我喜歡,反之,你違背了我喜歡的本質,那麼也彆怪我無情休。
栗清圓便是有這樣的淡定。她有本我的一套。一切的外在是用來服務她自我的。
殊途同歸。今天誰哭哭啼啼要馮鏡衡自證這個孩子一定要和他沒有關係,那麼,馮鏡衡反而是厭煩的。
他舉著手機衝通話那頭輕笑一聲,“嗯。其他的私生子等你逮到再招吧。”
掛了電話,行政酒廊這一層寂靜一片,馮紀衡在老二對麵抽完一支七星,按滅煙蒂時,正巧老二收線。
他上午接到父親秘書的遞話,下午就來了江北。
兄弟倆這樣不管外麵天日,麵朝麵坐著喝酒的光景真是一年到頭沒幾天。雖說時常碰麵,當都是各自為營的多。
今天老二更是當著馮紀衡的麵講了通不短的兒女情長,說什麼絲毫沒瞞他馮紀衡。馮紀衡也很明白,這通電話就是故意打給他看的。
通話收梢,馮紀衡率先附和,“你和你的老同學較什麼勁呢?”
馮鏡衡夾一顆冰球到杯子裡,再倒琥珀色的酒下去。他才睡醒,落拓頹唐一身,需要些冰鎮的來提神,卻又絲毫不想沾一口化了的水。馮鏡衡昨天兩頭飛,晚上又折騰到那麼晚,回去又被莫沈他們捉住打牌。他早上過來忙到下午三點多,實在撐不住了,回酒店倒頭就睡。
這會兒被老大捉起來,馮鏡衡咂麼一口快飲的滋味,撩眼皮反問老大,“有什麼勁可較,彆把我說的這麼不上路子。我一向不愛和女
人較勁。”
馮紀衡笑,“那剛才電話裡是在乾嘛?”
“她愛和我較勁啊。”
馮紀衡拆穿,“鬼信。馮老二出了名地不愛上趕著的女人。”
“嗯。你這麼說,也省得我一些口舌。”
馮紀衡再點一支煙,夾在左手上,架腿而坐,一口潦草的煙吐出來,隨即怪老二,“裡仁路歸你我沒意見,但是沒必要這麼大陣仗吧,老二,你經過老頭的口,這性質就變了。這叫外人知道,以為我們倆怎麼了呢。尤其是,咱媽回來,你怎麼交代呢,為了個女人?你這麼說,她又要跳了。裡仁路算起來,也是她的嫁妝了。”
“這一大早的,朱青揪著我哭天抹淚,她怎麼敢給你打電話,生怕你發火啊。去那裡,是她們臨時決定的。誰也不知道你不在,栗小姐卻在啊。”
馮鏡衡晃蕩著杯中酒,好整以暇的冷淡,“嗯,就是免得這些不必要的尷尬,才要老頭聲明一下,那裡歸我。”
馮紀衡氣得就是老二一句話,父親即刻就照辦了。
這些行徑已經不需要任何人再給他強調了。
“老頭不聲明,我就不同意歸你了?”馮紀衡發難。
“不是不同意的問題,是這從中總有人不滿意!”馮鏡衡反嗆。
馮紀衡氣得把手裡帶著猩紅的煙往地毯上一投,這裡私人環島的酒店,一半有馮家的入股,侍者見這兩位大小金主這麼分庭抗禮地坐著,愣是沒人敢上去撿那支沒品格的煙。
還是馮鏡衡招手喊服務生弄走,口裡喊著小心火災。
“誰不滿意,你說給我聽聽,鏡子。”這個諢名是外麵那些狗黨給老二取的,馮紀衡鮮少願意這麼喊他,他一向親昵地喊老二。
馮鏡衡依舊不買賬,他起身來,端著酒杯,去玻璃幕牆邊,看不遠處涉水島麵上的薄薄水氣,“你也說給我聽聽,怎麼我和栗家來往,這麼戳你們夫妻倆的肺管子了。”
馮紀衡正名,“那是朱青她一時小心眼,我上回跟你說過了,你彆理她就是了。”
“我不理她,她給我使絆子啊。”馮鏡衡霍然回頭,“哥,我跟你明說,不是有人勸著我,你今天沒準飛過來的火氣更大。”
馮紀衡眉頭一皺,麵上顯露出來的情緒是反感,反感這些沒必要的齟齬官司。甚至驟烈的厭惡,“她從前不這樣的。”
馮鏡衡不置喙兄嫂的家事,但是不置喙不代表他不清楚。朱青無非就是怕老二找個更合婆婆心意的,人都怕比較,但是馮鏡衡始終搞不懂,她這麼怕比較的人是怎麼敢去夥同袁家的。即便那袁芳歲簡單,但是她仗著父母的家世,哪怕是共妯娌了,也不會把朱青放在眼裡的。
所謂媚上者一定欺下。就是這麼個理。
馮鏡衡假意沒聽見大哥的牢騷,有一說一,今天這個口角官司能在這裡清掉最好。他並不是個多拘泥不放的人,“我和栗家來往的事,是我個人的事,我再說一遍,不存在巧合,巧合也隻有我製造的份。昨天大嫂和她遇上
了,即便她個人色彩地不喜歡圓圓都可以,隻要她不夥同袁家擠兌人,我也不會鬨得老頭也知道的。這已經不是她們女人碰麵有點不合拍了,如同你今天飛過來聊這一場一樣,事關我馮鏡衡的顏麵。我這一次再不說點什麼做點什麼,那也彆耽誤人家了。不然人家和你來往圖什麼呢,圖你家大業大就得受你父母還是兄嫂的冤枉氣?你家大業大也不是全給人家一個是不是?”
馮紀衡被老二噎得啞口無言。更多的是感受到了老二的夾槍帶棒。
馮紀衡確實反感婆媳鬥爭,反感母親過分的強勢,這麼多年都沒有扭轉過來對朱青的意見,卻又那麼寵愛他們的兩個孩子;也反感妻子回回隱著攢著地情緒化,她仿佛一件事永遠不能消化掉,隔了好幾年還能拿出來記憶猶新地宣泄。
兩個孩子出走的事,朱青不是對他父母沒有怨言,在馮紀衡當著他們麵處理意見的時候,朱青總是忍氣吞聲,回頭,她又對婆婆怨懟一般的情緒,始終堅定甚至像要說服馮紀衡,你父母不是無所不能地,他們明明連兩個孩子都看不住呀……
今天接到父親秘書的電話,朱青更是愣神了許久,她質證般地問丈夫,你父母這樣還不算偏心嗎?要是你要求這樣,你看看你爸爸會不會這麼毫不猶豫。
馮紀衡無比厭惡的情緒,帶著這一口氣,最終決定飛過來跟老二攤開來聊一聊。
他還不至於被這樣的家庭情緒掣肘到,他過來一是主張他的態度,二是探探老二這苗頭的程度。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弟,分管項目、生意一向打配合得多,老二又是出了名的邪性,他的那些花招,老頭有時都未必接得住。老頭需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雙簧談判場合,從來是馮鏡衡信手拈來。
馮紀衡不願意去無能地比較兄弟倆,倘若有一天他們父親覺得老二更適合作這個家族的決策人,那也是他馮紀衡力有不逮的緣故。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十個手指伸出來還有長短,但這十個指頭,缺一不可。
兄弟倆真的鬩牆,那都不必熬過三代就敗了。
男人對陣,磨不開顏麵的時候,都愛拿煙酒撒氣。
馮紀衡這一會兒第三支煙了,對麵的老二更是拿酒當水喝。一陣沉默後,馮鏡衡依舊乖張地問:“算平賬了吧。裡仁路那裡沒話再生了吧。虞老板那,我自己去領,隻要你和我大嫂沒話說就行。”
馮紀衡衝老二去一聲,“你大概也是修煉到時候了,沒見你這麼認真過。說句不中聽的,你也彆怪我們,你早幾年這麼認真地談半個對象,我們也就不會這麼刻板印象了不是。”
“那栗小姐好歸好,但我始終還是支持你和袁家來往,不為彆的,袁家能助力你的,栗家遠遠給不了你。我說這話是單純為了你,老二,你這個檔口自然是千金難買心頭好,沒準過幾年你就不這麼想了。好比朱青,她從前不這樣的,這幾年越來越斤斤計較了……”
馮紀衡自嘲,不知道是不是結了婚的女人都會這樣。
馮鏡衡聽後慢怠一笑,順手拿過
老大手裡的煙來渡火,渡過來,他狠吸一口助燃,再把煙扔還給他的時候,馮鏡衡嚴陣的口吻甚至幾分肖像年輕時候的馮釗明,“這不是你消極懈怠的理由。你這些謬論存在的話,按道理老馮早換了二十八個老婆了,我倆沒準也不是同一個媽了。”
說話的人,三口解決一支煙,最後煙霧彌漫之際,他敬告自己的兄長,“你也會說朱青早些年不這樣的,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結了婚跟了你,她反而越來越不安定呢。明明階級十級跳的跨越了,為什麼她沒有想象中的快樂呢。而你的一雙兒女,又是誰教養得那麼好的呢,那麼衣食無憂天真爛漫的呢!”
言儘於此的人推脫困得一比,他還得上去再眯會兒,明天早上還得去打高爾夫,“哦,我有必要跟你提一嘴啊,彆看你媽咋咋呼呼瞧不上朱青什麼的。誰敢來拆散他兒子的家庭誰敢來破壞她兩個孫子的家與寧,你看看她會不會炸就完了。”
*
幾天後,杭天過來帶合同給馮鏡衡簽字順便給他彙報一下最近的跟蹤進度,提了嘴栗小姐閨蜜孔家的進度。
孔穎雖然經過栗清圓的口轉述了答謝,依舊還是中規中矩在馮鏡衡助手的工作號上托杭天再次轉達了謝意。
馮鏡衡嗯一聲,想起什麼,拿這個工作號給孔穎撥了個語音電話。
孔穎嚇了一跳,馮鏡衡同她玩笑,彆怕,不是騷擾。想問你點事呢。
周五這天下午,栗清圓在公司收到了一個快遞,老大一個箱子,拆開後,她傻眼了,是整整一箱子的化妝品、護膚品、香水、香氛、洗發露、頭發防脫精華液……
種類應有儘有,最離譜的是還有某個牌子的內衣洗衣液。
栗清圓越看越眼熟,她翻到最底下,是一排某品牌的日夜搭配的麵霜。
一整個箱子的產品全是拆掉外包裝的,琳琅滿目之感,栗清圓下意識給某人打電話,接通那一刻,她幾乎可以確定是他了,“沒人會乾得出這種事。”
馮鏡衡不滿,“哪種事,我乾什麼了。”
“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多?”
“複刻你啊。”
“複刻?”
很抱歉,馮鏡衡說,有人的朋友圈他至今隻看過那一張所謂上半年空瓶的照片,還沒幾天隱掉了。好在他當時保存了下來。
她朋友圈曬的是半年下來她積攢的所有日用品化妝品種種的空瓶,馮鏡衡便依樣複刻了出來,是以,所有的產品都拆掉了外包裝。
她圖上的能認得出來的都買了。且空瓶昭示著都是她喜歡的愛買的。
又在她媽媽允許的收禮物範疇內。
栗清圓驚歎,“哪裡,你底下那一排的早晚麵霜,湊起來可以買個包了都……”
馮鏡衡不滿意她的湊數說,乾脆氣她,“嗯,你可以拿去賣,給你湊個車軲轆錢,我無所謂。”
“賣什麼啊,你外包裝全拆了,誰還要。”
“栗清圓你不會這麼沒品地真的想過拿去賤賣吧。啊,你缺錢跟我說啊,你彆拿我的命不當命!”
栗清圓即刻笑了,笑得幾分孩子氣。“為什麼連內衣洗衣液都複刻了啊,這個可以沒有。”
“沒有還叫什麼複刻?你都用空瓶了,證明持之以恒的喜歡。憑什麼因為人家一個開架貨就鄙夷人家不允許人家參加啊。”
栗清圓啞口無言。然而,眉眼卻是被取悅的驕矜之色。
那頭再問她,“越規格了嗎?超了的話,你揀幾件下來還給我。”
栗清圓努努嘴要罵人,反問他,“你現在在哪裡?”
“你總算問到點子上了。”
馮鏡衡說他晚上七點到,他說的到是到她公司樓下。他晚上還有個朋友局,問栗清圓願不願意跟他去,不願意的話,他就接上她,到了地方單獨給她開一桌。
栗清圓聽他這麼草率的口吻,便說那我不願意吧,她不需要小孩規格單獨開一桌。
馮鏡衡即刻輕鬆領會且鄭重邀請的口吻,“今晚有空麼,圓圓,不為難的話,陪我見幾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