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直沒有關,樓道裡的燈光昏黃,鐘意淚眼朦朧地望過去,隻看到梅蘊和站在門口,身姿挺拔,像極了林中秀木。
他問:“我可以進來嗎?”
鐘徽認出了他,慌忙迎了出去:“梅先生,您怎麼過來了?”
論起來,雖然梅蘊和比他輩分低,但到了生意場上,鐘徽還不敢擺長輩的譜。
梅蘊和長腿一邁,進了家門。
其實他與這個簡陋而陳舊的家,格格不入。
尤其是現在——地麵上是破碎的瓷片,茶幾上還有剛剛震落的煙灰,空氣裡的煙味還沒散去,鐘意的眼睛還是紅的。
梅蘊和不動聲色地瞧了鐘意一眼。
鐘意沒有看他,從發現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貼牆根站著,低著頭,拿紙巾擦著眼睛。
宮繁也露出了微笑來,這就是她的厲害之處了,甭管發多大火,到了該應酬的時候,都能迅速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梅先生請坐,”宮繁指使鐘意,“快去給梅先生泡壺茶過來——梅先生喜歡佛手還是熟普啊?”
“不必麻煩了,”梅蘊和溫和地說,“我這次來,其實是有事情想和二位商量的。”
宮繁的微笑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側臉,看了眼鐘意。
鐘徽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了一根煙,抖著手捏了捏,沒點,又放了回去。
宮繁說:“我家鐘意啊,年紀小,做事有些急躁。若是她做錯了事情,我先代她向梅先生道個歉。”
她不知道是不是鐘意昨夜退婚的事情,惹惱了梅蘊和。當務之急,是先穩住他,再談趙青鬆和鐘意訂婚的事情。
一說到這裡,宮繁不由得心裡起了煩躁。
鐘意真的是叫他們夫妻倆給寵壞了,做事情也不經過大腦思考;這彆人求都求不來的姻緣,就讓她自己硬生生給作沒了。
鐘意豎著耳朵聽,隻聽得梅蘊和淡淡地說了一句:“鐘意很好。”
依舊是不輕不重的四個字,讓她的一顆心,被藏起來的小貓偷偷地抓撓了一下。
宮繁看梅蘊和的表情不像是生氣,鬆了口氣,決定趁熱打鐵:“那與青鬆——”
“宮阿姨,”梅蘊和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我這次來是為了其他的事情。”
宮繁的心猛地沉入穀底。
鐘徽手裡的煙幾乎要被他掐斷了。
客廳裡有一個老舊的鐘,忽然響了起來,咚,咚,咚,像是個暮年仍不失威嚴的老人。
七點整了。
鐘恬被鐘聲嚇了一跳,往鐘意旁邊走了幾步。
她今天來是預備看鐘意笑話的,可沒成想,遇見了個氣質非凡的大人物。
梅蘊和調整了下坐姿——家教使然,無論坐立,都不會放鬆。雖說是在這破舊的房間中,他卻像是置身嚴肅整潔的會議室裡。
宮繁艱難開口:“有什麼事情,梅先生但說無妨。”
“那就恕我失禮了,”梅蘊和微微點頭,聲音清朗,“我想娶鐘意。”
細微的破裂聲。
鐘徽手裡的那根煙,終於被他給掐斷了。
煙絲從破損處爭先恐後地擠了出來,鐘徽的手如同被燙到了一般,迅速地將手裡的東西丟進垃圾桶中。
顧不得整理落在桌上、身上的煙絲,鐘徽結結巴巴的問:“梅先生,你……你開玩笑的吧?”
“鐘徽!”
宮繁嚴厲地叫了聲他的名字,示意他不要再亂說話。轉臉看向梅蘊和的時候,她臉上已經浮現出那種溫和的笑意:“蘊和,你把我們嚇到了。”
“我知道這麼說很唐突,”梅蘊和麵帶歉意,他看了眼鐘意,後者瞠目結舌,讓他忍不住想起發呆的兔子,“我想和鐘意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宮繁當然覺著可以,現在哪怕讓她把鐘意洗乾淨打包放在梅蘊和床上,她也肯做。
兩個人單獨談話的地點,自然是鐘意的臥室。
一進去,梅蘊和就關上了門。
他並不希望接下來說的話被彆人聽到。
鐘意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在門關上的瞬間,她就如同受驚的兔子,從床上跳了起來:“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