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休息議論第一樂章的人不在少數。
年輕粉絲們看過太多戰爭電影, 讀過太多戰爭故事,以至於再遲鈍的人,都不會誤會佐特爾想表達的情緒。
“佐特爾說過, 這是他對祖國表達的敬意, 所以剛才彈奏的一定是關於戰爭的故事吧。”
“嗯……我也感覺到了,我根本沒辦法考慮其他的可能性, 隻覺得音樂廳裡槍林彈雨,到處都是硝煙的味道。”
“難怪他之前說自己在看抗戰老電影,希望大家能推薦一點。嗚嗚嗚, 我把《上甘嶺》《地道戰》《冰血長津湖》都推薦給他了。剛才聽音樂, 還以為自己在聽這些老片子配樂!”
年輕人們的氣氛、話題都變得截然不同。
那種凝聚於心中的悲痛, 完全被音樂撥弄出來,恍如翻曬出新的傷口, 血液汩汩流淌於音樂廳。
直到休息結束,所有人都和律風一樣好奇:《逍遙遊》的第一樂章這麼的讓人難過, 那麼第二樂章又是什麼?
廳堂的燈光從黯淡稍稍調亮。
經過了中場休息, 連舞台上的樂器擺設都有了變化。
那架敲擊出沉重音調的鋼琴,被撤了出去,留下的一片空白,仿佛將觀眾的心都空落落地挖掉了一部分。
律風凝視著舞台。
緊湊的樂團, 還有一些微小的變化, 但對他這樣不了解音樂的觀眾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成員們重新登台,指揮先一步上場。
而最後出現在律風麵前的, 是換下了一身燕尾服,穿著簡單襯衫馬甲,衣領灑脫解開的佐特爾。
他步履輕快,拿著一把價值不菲的黑色小提琴。
這樣的打扮更符合他平時嘰嘰喳喳的形象, 也因為輕巧的小提琴替代了鋼琴的沉重。
當他站在舞台中心,音樂廳低沉情緒稍稍揚了起來。
滿懷期待的等待著新的樂章。
這一次,佐特爾不需要跟指揮眼神交流。
他隻需要站那裡,隨心所欲地劃過一段淒涼冷清的旋律。
好像第一樂章延續下來的悲情,從鋼琴黑白琴鍵上,流淌到了黑色小提琴裡。
一枚清晰顫音響起,宛如垂垂老者的臨終遺言。
佐特爾身後的樂團,隨之奏響了磅礴高亢的樂曲,將那束小提琴單薄、哀傷的旋律,湮滅為了時代浪潮中的一縷幽魂。
小提琴明晰的音色,隨風飄絮,脆弱易折。
音樂廳裡回蕩的交響樂裡,佐特爾的小提琴,好像一朵紅色希望之花,夾縫破土,廢墟綻放。
它每一次要在低穀展露鋒芒,又在暴雨怒風之下澆滅了氣焰。
卻又在氣若遊絲的錯覺中,爆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那束聲音,始終高揚激蕩。
無論車轍如何向前,無論樂章如何浮躁,它都循著獨特的步調,漸漸帶響了更多附和的旋律。
一縷幽魂彙聚成光,照亮了虛假的繁華,露出了內裡的塵埃、廢墟,鳴奏起獨屬於它們的聲響!
當律風意識到,耳邊的音樂變得熱血沸騰時,已不是佐特爾一把小提琴的聲音,而是舞台上所有小提琴手,與他合奏共鳴。
這不是符合交響樂規則的演奏,這是佐特爾離經叛道的創作。
微弱的小提琴聲音,在盛大的合奏中,驅散了弦音裡的悲愴,演繹了一場以弱勝強。
在戰火紛飛的土地上,幽魂們執著正義的光芒,追逐正確的方向。
它沒有被風吹散,反而彙聚成了聲勢浩大的鋼鐵洪流,成為了威武不屈的信仰。
第二樂章,成功地將所有人從第一樂章苦難中脫離出來。
因為,這一聲聲、一道道旋律,無一不在訴說著“希望”。
律風忽然意識到,佐特爾為什麼將這樣的樂章命名為《逍遙遊》。
不隻是“有了強大的倚仗,方能自由逍遙”。
還預示著“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正是千千萬萬至情至聖之人,於曆史長河之中,螳臂擋車,終將這片土地從苦難裡解放。
小提琴描繪的那一縷改天換地的幽魂。
不是來源於救世主,更不是誕生於神仙皇帝,而是億萬蜉蝣於天地間彙聚,燃燒自己照亮的一束火光。
《逍遙遊》注定不是單純懷古追思的隱居避世。
而是佐特爾對中國的哲思。
第一樂章的悲愴,第二樂章的希望,深深震撼了聆聽的觀眾。
無數人想跳起來問出心中疑問,又沉浸在醍醐灌頂的音樂裡,期待著第三樂章。
一場沒有劇透的驚喜,完全對得起他們搶票的手速!
無論是陪人前來湊數的聽眾,還是滿懷期待入場的粉絲,都感知到了“佐特爾”帶來的全新詮釋。
第三樂章起始,佐特爾依舊是小提琴。
他老老實實穿上了西裝,坐在了樂團之中。
這一次,他沒有以獨奏起音,而是融入了整個樂團,跟隨著指揮的節奏,成為了小提琴手之一。
沒有主心骨的演奏,更像是脫離世界許久的中國,重新回到軌道。
每一段小提琴音符的出現,都帶著陣痛般的旋律,交響樂快速地奔跑,可小提琴突兀的旋律好似掉隊的笨蛋,隻能埋頭一味追逐。
可是,他們越是追逐,越容易突兀地在樂曲漸弱的時候,演奏出高亢激昂的聲音!
這場追逐的音樂,充滿了跌宕起伏的音階。
好像一場玩鬨般的你追我趕,輕快、愉悅裡暗藏著一絲無奈與執著。
小提琴成為了快速奔跑,想要融入交響樂的另一種回旋,製造了聽覺上的餘音。
他們好像落後節拍的回聲,又好像脫離節奏的伴奏,以自己的方式,在演奏重複過的主旋律。
律風聽著這樣的旋律,腦海裡都是自己聽說過的故事。
妄圖追趕國際速度的製造者。
渴望學習頂尖知識的研究者。
還有期待進步,能夠與世界並肩的創造者。
他們都好像《逍遙遊》裡奏響的小提琴音,在不同的領域碰壁,撞得頭破血流,不斷重複著彆人早就彈奏過的樂章,一點點地追趕落下的距離。
然而,他們沒有放棄向前。
像這舞台上齊心協力的小提琴手一般,用自己獨特的旋律,重新創造了新的節奏,成為了樂曲的核心!
刀尖舞蹈足夠痛苦,浴火重生置之死地。
但是,這場音樂由落後時起始,於合奏時**,在引領時逍遙於天!
佐特爾給他們帶來了悲愴、希望與追趕。
當第四樂章揭開序幕時,佐特爾穿回了他正經古板的燕尾服,坐在重新出現的鋼琴前,隨手彈出了一段寂寞的旋律。
熟悉的音符,立刻讓音樂廳陷入第一樂章相同的痛苦。
可短暫的痛苦,從佐特爾指尖輕巧回轉,透出著任何人都能察覺出來的喜悅、歡快。
這樣的歡快,存在於主旋律的每一次回旋。
曾經悲愴得孤寂的旋律,擁有了無數附和、照應的聲音。
仿佛無數人在紀念,無數人在追隨。
無數人憶苦思甜,無數人飲水思源。
一切犧牲有了回答
一切付出有了收獲
一切遊蕩幽魂終於安息瞑目
一切悲愴痛苦總算光芒萬丈
第四樂章,有著第一樂章的相同旋律,卻給了聽眾們最為悲喜交加的享受。
他們笑,他們哭,他們落下熱淚,他們勾起嘴角。
他們經曆了最為深重的苦難,他們依然會屹立在世界東方!
當最後一個音符,顫抖著消失在音樂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