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旭陽有了不好的預感。
像殷以喬這麼優秀的建築師, 不太可能會用“謝謝”這麼幼稚的疏離方式表達自己的生氣。
唯一的解釋,隻剩下——
他知道了。
錢旭陽寄出信,根本顧不上什麼休息。
他心急火燎的往回趕, 坐在顛簸小車上, 都克製不住猜測。
菲律賓的新聞和國內的媒體,絕對沒有關於律風中槍的報道。
國院內部更是知情識趣的優秀保密學專家, 不可能悄悄走漏消息。
但是,現在更重要的不是追究到底是誰告訴殷以喬的。
而是他必須提前通知律風:怎麼辦!殷師兄知道了!
殷以喬能夠成為律風緊急聯係人,並且還要他們幫忙瞞住傷情的重要人物, 在律風心裡的地位自然不一般。
錢旭陽窺伺律風私生活, 幫忙保守秘密不到一天, 竟然就要麵對如此恐怖的結果。
他狂奔進醫院,還沒能踏入病房, 便在門外見到了兩個稍顯陌生的身影。
錢旭陽的同事,則瘋狂使眼色, 悄悄抬手指了指, 仿佛提醒他BOSS來臨。
一個人安慰道:“謝醫生都這麼說了,你就千萬彆生氣。”
“我不是生氣,是——”
那人話還沒說完,眉峰略帶煩惱, 轉過頭看向錢旭陽。
頓時, 錢旭陽火燒頭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病房外的人, 一個是易興邦,另一個身穿襯衫手彎掛著西裝外套,神色煩憂卻優雅嚴肅的男人,除了殷以喬還能有誰?!
“殷師兄, 我沒想騙你!”
他的老毛病從來改不了,還沒遭到嚴刑拷打,先自己坦白從寬。
“是律工、律工不想你擔心,更害怕你來菲律賓……這裡這麼亂……額……”
說著說著,他自己聲音都低了下去。
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
殷以喬都親自來了,搞不好剛才回他消息的時候,人正站在病房外看著律風。
然後、然後……
收到了他天真爛漫的假消息。
殷以喬見他說不下去,平靜回答,“我知道。謝謝你。”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他更懂律風的人。
如果不是律風交代,錢旭陽又怎麼能解鎖手機,又怎麼敢隨隨便便回他消息。
他千裡迢迢趕到菲律賓,聯係了易興邦,來醫院的路上已經了解了全部情況。
中槍、搶救、昏迷了五天。
今天終於能夠睜眼,卻依然虛弱得受到重點看護。
援菲醫療隊最好的醫生,每天定時巡房檢查,為律風安排了詳細的治療方案。
殷以喬的心一直沉寂,哪怕等病房裡的醫生們例行檢查完畢就能進去,依然升不起半分喜悅。
隻剩下一片慘白。
殷以喬卸下了遠在中國的驚慌,卻充斥著無處發泄的無力感。
最終隻能化作深深無奈。
他長歎一聲,“人還活著就好。”
律風很少生病。
南海隧道項目時,過勞導致的頭疼腦熱,都好像上輩子的事情似的,早就被他淡忘在腦海。
可如今這一槍,他前半生沒挨過的病症傷痛都猛烈湧上來,把他折磨得渾渾噩噩,意識不清。
雖然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但是他連夢境都構築得不安穩。
因為,醫生們敬業檢查,不斷問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呼吸順不順暢?”“手腳有沒有知覺?”
律風哪裡都不舒服,哪裡都疼,但不想顯得嬌氣,回答得格外堅強。
醫生們交流起那些複雜的檢測數值,律風聽得昏昏欲睡,把他們研究用藥的聲音當成了催眠曲,任由自己閉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又傳來嗡嗡的對話聲音。
“是不是發燒了?”
“護士,請你看一下。”
“發燒正常的,體溫不算高,暫時不能用藥,免得加重身體負擔。”
男男女女的聲音,模模糊糊作響。
律風好像在夢中,隱約感受到眼皮外明亮的光。
又好像醒著,清晰地察覺到傷口陣陣發痛。
半夢半醒之間,他皺著眉,呼吸沉重費勁,卻有一隻溫熱手掌,蓋在他額頭上。
片刻,小心翼翼幫他擦掉了沁出來的熱汗。
這樣的動作過於親昵,惹得律風皺了皺眉。
他還沒能掀開眼簾,就清楚聽見一聲——
“殷師兄,桑托斯先生說……”
那一聲喊,在他紛亂意識裡格外明晰。
律風驟然覺得心跳劇烈,聽覺數以萬倍敏銳起來。
即使眼皮沉重、頭腦昏沉,他也想睜眼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律風感受到刺眼光線,痛苦眯著眼仰望著旁邊高大的背影。
那個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寬闊的肩線下,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了結實有力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