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在下墜。意識越來越沉重。
海水編織成一張網,緊緊地纏住了鬱染的四肢,讓她動彈不得。
瀕死之際,仿佛聽到有人在她的耳邊低語,蠱惑著她沉淪下去。
——隻要她沉入海底,就能夠從中得到永恒的解脫。
“解脫”?是指……“死亡”嗎?
鬱染閉了閉眼睛。由於過度缺氧,她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她隻能硬生生地咬著牙,強行逼迫自己繼續掙紮著。
她始終沒有放棄。
漸漸地,徘徊在少女耳邊的呢喃細語聲越來越輕,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飄然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鬱染才堪堪從冷冰冰的海水中奮力地掙脫了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有餘悸。
與此同時,她好像又聽見有什麼人在不斷地呼喚著自己了。
“鬱小姐、鬱小姐?”
略帶關切的輕柔聲音在少女的耳邊回響著,逐漸喚回了她的理智,讓她稍微清醒了過來。
鬱染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筆直而修長的腿,被黑色的製服褲包裹著,線條纖細而流暢。
“鬱小姐……”那人半蹲著身子,臉上滿是關心與擔憂的神情。他的手有些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看起來很是猶豫不決的樣子。
溺水的人總會無意識地伸手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鬱染幾乎是立刻就握住了眼前人懸在半空的手。她的動作甚至快到連她自己都沒有及時反應過來。
等少女回過神的時候,她的手指已經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掌,修剪得當的圓潤指甲深深地陷進了他手心的軟肉裡。而男生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想要掙紮或者退縮的意圖。
她不禁有些怔愣,濕漉漉的眼睛裡氤氳著茫然無措的純粹神色。
“蘇黎?”鬱染逐漸回想起了他的名字。她頗為慌亂地趕忙鬆開了自己的手。
“嗯。”蘇黎抿了抿唇,聲音很輕,“你……還好嗎?”他半低著頭,小聲地詢問道。
男生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麵前,隻是他白皙的掌心處多了幾道深紅色的掐痕。
鬱染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此時正虛弱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背後倚靠著堅硬的門框,硌得她十分難受。於是,她伸手扶住了門框,想要先站起身來。
而蘇黎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他堅定不移地朝著少女繼續伸出了手:“我扶你起來吧?”
鬱染不由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以她現在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男生的臉龐。
他柔軟的黑色發梢有些卷曲地垂落下來,眉眼漂亮又精致,膚色看起來過分白皙,毫無瑕疵,能夠讓人下意識地聯想到“天使”之類的美好詞彙。
見鬱染沒有斥責或拒絕自己,蘇黎便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少女的臂膀,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等到她徹底站穩之後,他又飛快地收回了手。
“鬱、鬱小姐。”他磕磕絆絆地解釋著,“我路過這裡的時候,發現你……暈倒在門口,然後、然後我擔心你出事,隻好一直等著……”
鬱染又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
她的視線從他的肩膀處掃了過去。隻見先前自己踩在他肩上留下來的腳印,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他似乎重新換上了另外一套款式相同的嶄新製服。
“如、如果鬱小姐沒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柔弱無害的侍應生少年低低地彎著腰,語氣小心又恭敬。他好像很害怕與她單獨相處,對她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惶恐態度。
“那個……”鬱染到底還是覺得良心難安,“你先等一下。”她忍不住開口叫住了他。
蘇黎單薄的身軀小幅度地顫抖了一下。他完全不敢抬頭看她:“鬱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任誰都聽得出來少年聲音裡的忐忑不安。
“把手伸出來。”鬱染故作強硬地命令道。她抬了抬下巴,頤指氣使。
蘇黎沒有拒絕。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男生手心處的掐痕仍未消散。幾枚月牙狀的紅痕斜斜地印在雪白的肌膚上,極為顯眼。
“你……疼不疼啊?”鬱染故意凶巴巴地喝問道。說著,她直接抓起了他的手。
蘇黎有些驚訝。他短暫地猶豫了片刻,才戰戰兢兢地搖了搖頭:“不、不疼的。”
“不準騙人。”鬱染自以為凶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
都紅成這樣了,怎麼可能不疼?
她皺了皺眉頭,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
蘇黎被她嚇了一跳。他以為眼前的大小姐又想要“折磨”自己了。可他不敢躲開,隻能……逆來順受。
然而,少女手上的力道卻出人意料得輕。或者,與其說是“抓”,倒不如說是……“揉”。
鬱染此時正努力地維持著自己臉上的傲慢神色。她佯裝不滿地顛倒著黑白:“什麼嘛……怎麼‘輕輕’抓一下就紅了?”
“抱歉……”蘇黎小心地抬眸看她。他十分順從地認下了子虛烏有的“罪名”。
少女的指尖輕飄飄地撫過了他的掌心。肌膚相貼時的柔軟觸感不可避免地蔓延開來,像是過了電一樣,迅速地流過了他的四肢百骸。
蘇黎隻覺得手心有些發燙。莫名其妙地,連帶著他的臉頰也一起燒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縮回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