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不停地刮,吹起了她的長發。
她看著遠方那個與自己相對而立的男子。
閃爍的淚光的雙眼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堅定。
她們相愛相殺了那麼久,終於, 走到了結局。
他們相愛,卻最終注定不能在一起。
她愛他,可是她也無法不顧世人。
虞思眠看著遠方,若有來世, 她不想再做什麼天道什麼神。
可是……
她眼淚伴著雨水滑了下來。
這個世界, 哪有什麼來生?
卻在此時,天空三點白光傾瀉而下,落到了幽冥海岸邊。
正是琉璃天剩下的玄虛子, 觀月以及靈泉子三位長老。
“事已至此, 我等責無旁貸,請願與天道一齊封印這幽冥海,彌補罪責。”
當年他們為了拯救蒼生選擇犧牲連祭,而卻也因為如此, 逼得連祭更加瘋狂, 從而加快了這一天的到來。
虞思眠知道守衛天下是他們職責與宿命,於是微微頷首。
“謝天道大人!”
隻見三人化成了一道道白光,傾瀉入幽冥海中,化為封印。
連祭一步步走向幽冥海。
哪怕要陪她,也該是自己,哪裡輪得到那幾個老家夥?
虞思眠看出了他想要做什麼,她緩緩開口。
她聲音不大, 但她知道,哪怕隔著驚雷和風雨,他也聽得到她的聲音。
“連祭, 你一直想要孩子,抱歉我不能給你。”
“但這四界蒼生,或因我而生,也奉我為神,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代替我好好照顧他們可好?”
若是以往的連祭一定會說去他娘的孩子,老子憑什麼要照顧他們?
而現在他看著風雨中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這是她最後讓自己做的事。
這時又一道碧綠色的光落在了海岸邊,是衝衝趕來的柳懷素。
她對旁邊的連祭道:“你好好活著。”
“因為他想要你活著。”
“本來殺了你她可以回家,可是她卻隻字不提。”
“她現在所作所為,也是在幫你贖罪。”
“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負她。”
連祭楞在了原處。
“你說什麼?”
柳懷素:“不要辜負她。”
連祭:“上一句。”
柳懷素:“不要辜負她。”
連祭有些不耐煩:“再上麵!”
柳懷素也來了火:“明明殺了你她就可以回去,她卻為了你這個邪魔留在了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連祭本已暗淡的眼,露出了光。
*
虞思眠不再眷戀岸邊,她閉上眼,讓剩下的自己融入幽冥海。
卻在這時,頭頂的雙頭龍下,跳下了一個矯捷的黑影。
一把將已經半透明的他,拉入了懷裡。
虞思眠知道是他,她本該推開他,可是在觸碰到他溫暖的懷抱,他薄荷味將她包圍的瞬間。
她所有的堅強決了堤,挺直的脊梁軟了下來。
其實她內心,也還是一個平凡人。
她摟著他的脖子,把下巴放在了他寬闊的肩膀上,放聲哭了出來。
“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照成的,無論是你的悲苦,還是這世間的苦難。”
連祭小心翼翼摟著快要消失的她,感覺到她已經若有若無,雖然碰到她,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觸感。
連祭摸著她的長發:“眠眠,你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不過是寫了一本話本而已。你又不知道我們會活過來。”
然後他柔聲道:“殺了我。”
本已在他溫暖的懷抱快要潰敗,快要退縮的她,聽到這三個字時,眼神越慢慢恢複了堅定。
她將自己的手臂從連祭脖子上放下,轉身過去背對著他,“回去吧。”
她不會獨善其身,更不會殺他。
連祭:“滅亡是四界既定的宿命,四界之中誰也無法逃脫。”
“但是,你是四界之外的存在。隻有在這四界之外時,你才真正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神。”
虞思眠緩緩轉過了頭,看著他帶著光的雙眼。
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到這個世界之外,以作者的身份去改寫這個世界!
連祭:“隻有你,才能打破這一切,打破這個死局。”
連祭將那把骨血刺取了出來,手把手地讓他握上。
她當初告訴自己,把自己寫死的那天她就穿越到了這個世界……
他想起他們在冰原之時,她說生既是死,死既是生,生門在死門之間,一切的結束,又是新的開始。
那柳懷素說得沒錯,隻有自己死了,她才能離開。
虞思眠拚命想把手縮回來的時候,他卻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她再一次敗給了他。
隻見骨血刺一寸一寸沒入他沒有肋骨的心口,鮮紅的血從他身體滲出。
他卻依然笑得從容。
就如初見時那般從容又張揚。
但是此刻他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和隻有自己可見的溫柔。
最終不是他殺了自己。
而是自己殺了他。
書外一次,書中一次。
“不要,連祭!!!”
“不要!!!!!!”
在她幾乎是崩潰的呼喊聲中,漆黑的天空仿佛開了一個缺口。
她瞬間化成了一道光束,消失在破開的雲層之中。
連祭隻是看著消失的光束……
她終還是走了。
破滅和死亡,才是自己的歸宿。
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
虞思眠猛然睜眼,然後坐了起來,她發現自己在柔軟的床上。
“連祭!”
她四處摸尋,沒有碰到那總是摟著自己才能入眠的男子,卻摸到了一塊冰冰冷冷的東西。
被她一摸,那東西亮了起來。
上麵赫然寫著:
——“連祭結束了他充滿殺戮的一生,在無邊的黑暗中長眠。”
——“生時狂悖,死化孤魂。”
她猛地坐了起來。
發現這亮起的東西是筆記本電腦,而這行字是她當時寫的連載文:《誅魔轉》。
頁麵停留在她把連祭寫死的那一頁。
她全身都被冷汗浸濕,眼上卻也還凝著淚水。
這時門咚咚咚地響起,一個少年的聲音道:“姐,吃早餐了。”
她恍惚地走出房門,在樓梯上看著二樓餐廳裡正在看手機的爸爸,一邊刷牙一邊背單詞的弟弟,廚房裡正在煎雞蛋的阿姨,還有讓自己下來喝燕窩的媽媽。
一切都是如常,就仿佛她根本沒有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