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慶軒比石韻早兩天到燕京。
心裡惦記著他前妻馬上也要坐火車過來,時間上跟他就是前後腳的事,他連休息都顧不得休息,急急忙忙把手邊的事情稍許安排了一下,就去找自己的好友張濟年張家少爺。
張家祖上是海鹽富商,祖父和父親也都有頭腦善經營,頗具行商的眼光和魄力,數代經營下來,家境十分殷實。
張少爺自小受到良好教育,又有充足的金錢後盾,所以立誌高遠,以倡導教育,興盛書林為己任,不但建議父兄在燕京創辦了印書館,還自己出資,修建了專門收藏珍本古籍的藏書樓。
齊慶軒是留學歸國後要找印書館刊印自己的著作時,經人介紹和張濟年認識的,後來發現彼此脾氣相投,十分談得來,便結為了好友。
因為知道張濟年不是尋常的紈絝子弟,雖然有幾分理想主意的書生氣,但為人卻穩重又有分寸,把事情托付給他絕對可以放心。
所以在找到張少爺說清楚了事情始末,而他一口應承會在藏書樓後麵給李芸舒安排個住處並且派人照顧之後,齊慶軒就放下心來。
他大學裡教書的工作雖然不是很忙,但回老家十幾天也堆積下來不少事情。
想著李芸舒那邊暫時不用自己管,就可以安心工作了,等把手邊的事情做做好,將這些天欠的課也補上之後再去探望她即可。
誰知才安心了一天,張濟年就一臉焦急地趕來找他,見麵便使勁道歉,說道這番真是萬分的對不起,愧對齊兄,有負所托了!
齊慶軒被他嚇一跳,以為李芸舒出了什麼事,頓時也著急起來。
他對李芸舒不喜歡歸不喜歡,但對方一個無依無靠的年輕女人,又是因為和他離了婚,這才會孤身離鄉,來到燕京,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放任不管,總要看護照顧到李芸舒去湖州投奔了堂伯父才行。
然而在聽朋友說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之後,齊慶軒就隻剩滿心的不滿了。
詫異了半天才說道,“這——她這也過太任性妄為!怎麼能因為繼年你那家人沒恭敬著她就發脾氣自己走了!我這次回家就發覺她那性情變了不少,不複之前的謙和溫順,沒想到現在更加變本加厲,變成了這樣一副尖刻的樣子!”
既有些氣惱,又滿懷歉意,“該我向濟年道歉才是,托付給你如此一個麻煩,害得你這個時候了還要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張濟年張少爺這日白天有事外出,傍晚回家後才知道自家的下人捅了簍子,竟然沒能把好友的前太太接去給她安排好的地方。
那男仆儘量撇清責任,隻說從平西縣到燕京的那趟火車晚點得厲害,他昨晚就去了一次,今天趕大早再去,又等了許久,精神有些不濟,見到齊太太時一時疏忽,大概態度不夠恭敬,那位齊太太就認為他是在有意冒犯,頓時發了好大的脾氣,甩手就自己走了,他追都追不上。
張少爺被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刁仆氣得夠嗆,但也不得不承認事情的一部分起因在自己身上。
近些年離婚風氣日盛,而年輕人,特彆是留學生們,受西洋風氣影響,個個追求自由,對自己的舊式婚姻不滿,更是風行離婚。
張濟年見的多了,已經有些習以為常,在聽說好友齊慶軒這次回鄉就是要和家中那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數年卻沒有一點感情的妻子離婚時還覺得早該如此。
齊慶軒滿身才氣,在國外留學數年,歸國後功成名就,是燕京文化圈中的名人,那些上流社會的太太小姐們都以能請到他參加自己的派對為榮。
對他青眼有加的更是不在少數,齊慶軒自己又是難得的一表人才,隻要他願意,輕輕鬆鬆就可以娶到一個美麗新派,家境優渥的小姐。
老家的舊式女人一不會交際,二沒有見識,肯定早就配不上他了,和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女人維持一段婚姻實在是太委屈好友,他理應早些離婚才是。
至於齊慶軒的那位前妻李芸舒,張少爺很自然的就認為她肯定是一個自小長在小地方,沒什麼見識的老派女人,這種女人除了守舊呆板,十分無趣外,還有一大特點就是老實。
要照管一個沒學問沒見識,又肯定老老實實的女人,那還不是隨便安排安排的事。
張少爺想得過於簡單,隻因一開始實在不覺得接待李芸舒需要有多麼鄭重,所以吩咐家人的時候就是隨口一說,沒特意叮囑,結果就出了紕漏。
張濟年不傻,知道自己這家仆說的肯定不儘不實,要不是他耍小聰明,看自己吩咐時態度隨意,便私自揣測,以為這客人不重要,跟著不把人家當回事,行事怠慢了對方,那女人大老遠地來到燕京,定然不至於因一點小原因就非得和去接她的人鬨翻臉,人生地不熟的,卻要自己臨時去外麵找酒店住。
不過話說回來,這女人也夠膽大的,做事沒個輕重,一言不合就翻臉走了,她一個外鄉人,這初來乍到的,出了事兒可怎麼辦?!
本來以為舉手之勞,不過是給好友幫個忙,這下卻麻煩了。
張少爺實在有些頭大,氣得狠罵了那男仆一頓,連晚飯都顧不得吃,急忙趕來通知齊慶軒。
他沒好意思說李芸舒心眼過小,不識大體,一點小不快也不要鬨起來,沒的害人操心。
齊慶軒卻不用顧忌,直接就皺眉說道,“這女人真是短視,隻為了些許麵子就要胡鬨,萬一在外麵遇到危險,受損的還不是她自己,麵子和安全,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說著重重歎口氣,輕揉額角,“因為祖父之命,不得不和這樣一個女人綁在一起數年,我也是無奈得很了。”
張少爺跟著歎氣,他好心幫忙,卻把人給弄丟了,這要是出了事還得擔責任,他也無奈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