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仁不答,隻是加快了腳步,吩咐道,“今晚早些睡,明天一早就回去,還有事情要做。”
馮夫人的把柄他原想先在手中捏一段時間,等安安穩穩考過了會試再說,現在卻被迫打亂了計劃,那他不動手則已,既然已經動手,就要把莊子裡馮夫人的人徹底清理乾淨。
…………
“古月庵?”
石韻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古月庵的位置,隨後深感滿意,十分痛快地應道,“這地方不錯,我明天就過去。”
顧明仁微微詫異,“姐姐覺得這地方不錯?”他還準備了不少安撫的話呢。
石韻,“嗯,不錯。”比住在家裡強,起碼自由。
很自然地抬手摸摸顧明仁的頭,“咱們老爹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你能爭取來這個結果就不錯了,這已經是幫了姐姐的大忙。乖,趕緊去休息吧,明天我自己過去古月庵,等安頓好了之後就找時間回來看你。”
顧明仁在石韻的魔爪伸過去時就努力往後躲,然而沒有姐姐個子高胳膊長,實在是躲不過,隻得神情鬱悶的讓她在頭上摸了兩把。
提醒道,“被送去古月庵靜修的女子是不能隨便出來的,還是我過些時日去看你吧。”
那古月庵名氣不大,也沒甚香火,然而卻能讓京城中的女子都聞之色變,隻因它是個另類看管人的地方——看管的全是高門大戶中犯了大錯的女人。
小門小戶人家的女人犯了大錯會被休棄或是趕出家門,豪門大戶卻丟不起這個臉,於是就把人送進尼庵,讓她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古月庵中自由一套規矩,對這種被送去【靜居】的女人看管極嚴,定然是不可能讓她們隨意進出的。
石韻也知道這個情況,但是完全沒當一回事,扭頭便走,隻留給弟弟一個高挑灑脫,又不失美麗曼妙的背影,“我去讓百草幫我收拾東西。”
她發現顧思瑛在這邊莊子還有不少衣物用品,比在京城顧府中的還好,正好一起收拾了帶上。
顧明仁在她身後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揚聲說道,“你且安心在那邊住著,彆又想東想西的,也彆又不管不顧地冒險行事,有機會我自會帶仲兄一起去探你。”
他原本是打算對這件事置身事外的,當初他勸過顧思瑛,然而顧思瑛根本聽不進去,他便有些不耐煩,覺得姐姐在仲公子的事情上冥頑不靈,也就懶得再多管了。
然而顧思瑛得不到仲公子便要尋死的態度終是嚇住了他。
大概是從小到大看的太多習慣了,顧思瑛被嫡母苛責,被大姐幼弟欺負,他都不是很在意,反正顧思瑛身強體健的,完全扛得住。
但是自儘卻不一樣了,管你是身強體健的,還是體弱多病的,全部都是人死不能複生,他不敢放任不管。
石韻聽到弟弟的話,頭也沒回,隻是遙遙地道,“你乖乖住在這邊,好好讀書就行,不用操這個心,我自己會想辦法。”
顧明仁頓時皺眉,隻怕她又要亂來,隻是他姐姐最近把身強體健的特點發揮得淋漓儘致,走路都帶風的,他也追不上,最後隻能頭疼的歎口氣,深深覺得這姐姐真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本還打算著過上一兩個月再去古月庵看她,現在看來不能等那麼久,過幾天就得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不等石韻自己去古月庵,顧府就派來了兩個年長穩重的媳婦,帶著四五個健婦和兩個小廝,說是奉了太太和樊姑姑之命,來送二小姐去古月庵。
石韻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家裡怎麼忽然多出個樊姑姑和馮夫人一起管事。
顧明仁卻心裡有數,他前日把馮夫人私下裡做的事情捅到了他爹那裡,他爹自然不能再放任馮夫人掌管府中內務,於是便找了個人來協助亦或是監督馮夫人。
顧侍郎這事處理得十分利索漂亮,樊姑姑是顧家大小姐及笄後,馮夫人請回家中教導女兒的教養嬤嬤。
她以前在宮中做過宮女,伺候過太賢妃的,眼界和手段均自不凡,年紀到了放出宮後也沒成親,被京中的大戶人家輪番請去家中教導小姐,為人最是知禮嚴謹。
最妙的是她還是馮夫人家的遠親,馮夫人出了錯,顧侍郎便請她監督夫人順帶一起處理府中的各項事宜,就算馮夫人自己慪得要吐血,馮家的人也說不出顧侍郎半點不是,還得埋怨女兒若大的年紀做事竟都沒個分寸,弄出如此大一個把柄被人捅到丈夫麵前,真是把娘家的臉也一起丟儘了。
樊姑姑已經五十餘歲,見識不凡,處理事情確實更加穩妥,派過來的兩個媳婦十分周到,先見過了大少爺,帶了幾句老爺太太關心他身體要他好生保養兼顧學業的話,然後才請二小姐動身,態度也很恭敬,但卻不容二小姐推脫磨蹭,立刻就要出發。
顧明仁便也讓兩人帶話回去,說自己一切都好,請父親母親放心,然後對石韻說道,“二姐這便去吧,還望你到了那邊要靜心思過,多想想父親母親的苦心教導。”
石韻看到他在人前端著大少爺架子,對自己姐姐也氣派儼然的樣子就手癢。
費了老大勁兒才忍住了沒往他腦袋上乎一巴掌,舉起來的手半路轉個方向,去給顧明仁緊了緊披風上的毛領,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趕緊進屋去吧,彆凍著了。”
上了馬車之後,係統詢問她的感受,“請問你現在對這個弟弟是什麼感覺了?”
石韻摸著下巴答道,“還好,就是看見他時總會有點手癢,想揍一頓。”
係統指出事實,“明明是又摸頭又給裹披風領子的。”
石韻無奈歎息,“這弟弟一看就不禁揍,所以我硬忍住了啊。”
係統聽石韻這麼說,就知道顧思瑛遺留下來的寵弟情緒已經對她影響越來越小了,就放下心來,嘿嘿笑道,“你現在好暴力哦。”
石韻不承認,“不是暴力,是我現在的特長就是身體素質好,有力氣,所以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用拳頭去解決。”頓了頓後又加上一句,“這種解決方法最便捷有效。”
係統心說:這還不是暴力。
不過這暴力的根本原因是它給石韻找的身體有問題,係統這會兒還處於心虛階段,就沒敢再多說。
那一邊,顧明仁送走姐姐後就連打幾個噴嚏,嚇得楓葉趕緊張羅著給他熬薑湯驅寒,埋怨道,“勞累的時候就容易受風寒,少爺這兩天做的事情太多了,略歇一歇吧。”
顧明仁也知道自己沒有使勁折騰的本事,就老實休息了幾天,之後才又著手清理莊子上有問題的下人,順便安排自己的人手。
除了做這件事,他最主要的任務還是讀書,每天有固定的課業要完成,每半月還要去書院一趟,將所做文章交給老師點評批改,實在沒有精力再去古月庵,隻好派小廝去了兩趟,問問顧思瑛在那邊的情況如何。
小廝是男子,也進不去尼庵裡麵,每次隻在外麵問問知客的比丘尼,帶回來的消息都是二小姐安好。
轉眼過了年,進入二月,河水解凍,嫩草冒芽,大地隱隱有了回春之像。
顧明仁讓人備馬套車,裝上一些吃食用品去古月庵探望姐姐。
顧侍郎明顯是已經徹底厭棄了這個女兒,過年時明令不得接她回家。
顧明仁覺得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和父親較勁兒,家中馮夫人一派嚴苛,大姐和小弟也沒個好臉色,顧思瑛不回來過年說不定還自在些,便也沒多管。
年後他隨父親去拜望了幾家長輩,又和好友仲瑞霖一起去拜訪了老師同窗,再和京中的朋友聚了幾次,這才抽出身來,回到城外莊子上歇了幾天,想起仲瑞霖過年時還繞著彎地向他打聽顧思瑛的近況,他也說不出太具體的情況,便準備親自去看一看。
從顧家的莊子到古月庵,馬車要走半個時辰,好在這天的天氣不錯,和風暖陽,道路兩旁的田地中透出隱隱的新綠,竟也有了幾分春意盎然的意思。
顧明仁的馬車快到山門前時忽然聽到後麵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這裡是尼姑庵,平常來的大多都是女客,竟會有人這樣縱馬疾馳而來,實在是少見。
顧明仁探頭去看,卻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騎著一個戴了帷帽,麵紗遮麵的女子飛馳而來,後麵還跟著一匹白色的馬,緊追慢趕地跟著,馬上坐的人身姿十分小巧,應該也是女子。
前麵一匹馬上的人雖然被麵紗遮住了麵孔,但顧明仁還是一眼看出,那人就是他姐姐,驚得叫了一聲。
石韻的耳力極好,已經騎著馬跑過了馬車,聽到這聲音就十分迅捷地一拉馬韁,又兜了回來,看到車上的顧明仁,便掀開麵紗,露出一個帶著驚喜的笑容,“小仁,你要來怎麼不提前派人來說一聲,幸虧我有點事提前趕回來了,否則你不是白跑一趟。”
顧明仁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差點要語無倫次了,“你——你哪兒來的馬,——不對,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騎馬的?”
石韻比他從容多了,“我最近找了點事情做,攢了些銀子,就買了兩匹馬,出入方便些。騎馬也沒什麼難的,隨便學學就會了。”
顧明仁努力鎮定,追問道,“可是你怎麼能隨便出入?這寺裡的人不管的嗎?”
石韻用很隨意的口吻答道,“管啊,我剛來的時候發現這裡的風氣實在不好,養了一批健壯粗魯的尼姑,專門看管被家裡送過來的那些女人,不光看管,還經常欺負那些可憐人,我看著生氣,就揍了她們一頓!最壞的兩個捆起來狠抽,一般壞的那些就揍一頓再每人發一貫錢,要是不聽話就再揍一頓,沒幾天就全都老實了。現在是我管著她們,當然可以隨便進出。”
顧明仁托住自己快要掉下來的下巴,艱難問道,“那主持師太呢?她就隨你這樣鬨?”
石韻微微一笑,“那老師太原本想去顧家告狀的,被我當著她的麵踢散了一套桌椅,後來掙到銀子又分了她不少,她就徹底放棄管我了,現在庵中有事情還要和我商量商量呢。”
顧明仁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占山為王的山大王,隻是這山大王過於美麗瀟灑,且沒占山,而是占了一座尼庵。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