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韻還沒說什麼,係統先在她腦子裡嘰嘰呱呱念了一遍,它的本意是想挑挑毛病的,結果顧明仁寫得極好,用詞婉麗,詩意清新。
係統反複讀了兩遍,硬是沒能挑出來毛病,隻得勉強道,“還行吧,略有那麼一兩分文采。”
石韻無語,也不知這兩歲是怎麼了,以前也沒見它這麼挑剔,現在卻像個小刺頭一樣,一會兒看這個不順眼,一會兒看那個不順眼。
顧明仁首當其衝,最不招兩歲喜歡。
貌似那個隻在路上見過一次的渝王它也很不待見,已經見縫插針地在石韻耳邊說了好幾次渝王的壞話。
石韻於是耐心教育,“兩歲,你這樣可不行,做人要心胸寬廣。”
係統才不肯承認自己小心眼,“我寬廣著呢。”
石韻,——
顧明仁問道,“姐姐,你昨天怎麼不派人來告訴我太太給你準備的衣服有問題,要不是我得仲兄提醒另外幫你準備了,你豈不是沒法去赴宴?”
石韻很奇怪,“那就不去了唄,又不是什麼大事,我其實還有點懶得去呢。”
顧明仁也很詫異,“不去了?你怎麼說得這麼輕巧!這可是恭王太妃的壽宴,規格不同一般,多少人做夢都想去露露臉呢!先帝在世時恭王就頗受器重,他和當今聖上的關係也十分親厚。據說恭王府也修繕得美輪美奐,園中的假山飛瀑奇景更是巧奪天工,旁人一輩子也未必能有機會去見識一次。”
石韻眨眨眼,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這什麼恭王府的壽宴。
心說怪不得馮夫人卯著勁兒地想使壞,卻也沒說不帶她去,隻是在送來的衣服上做了做文章呢。
原來去恭王府赴宴在旁人眼中是件天大的好事,有了機會拚死也要去的,她定是怕不帶自己,自己便會大鬨起來,到時麵子上太難看。
點頭道,“既然你說得那麼好,我就去看看吧。”
…………
轉眼到了恭王太妃壽宴的正日,石韻抱著遊覽名勝園林景觀的心態去了恭王府。
結果她還沒顧上遊覽呢,自己就先被眾人當成稀罕物給參觀了。
道理其實也很簡單——她的長相太出眾了!
又因為體質好,身材高挑,幾乎和同齡男子一般高,站姿筆直挺拔,即便已經在極力克製,也還是難掩一股淩厲冷傲之氣。
站在眾女眷中鶴立雞群,簡直就像驕傲的孔雀誤闖了雞窩。
彆人想不看見她都難。
馮夫人早上一見到她時就被驚得失了心神!
這個庶女去尼姑庵待了幾月後變得越發憊懶無賴,回家這段時間,日日借口不斷,不是頭疼就是肚痛,一次都沒去給她請過安。
馮夫人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暫時容她一段時間,等到樊姑姑也忍無可忍的時候再一起算賬。
今日這是第一次見,不想幾月不見,庶女竟然已經出落得比她那個禍水娘更要耀眼奪目了!
再看到她根本沒穿自己派人送去的舊衣裳,而是另外穿了一身團花雲錦做的新裙子,馮夫人就更是氣得胸口發疼。
硬撐著沒有當眾失態,帶著大女兒坐上馬車,分派顧思瑛自己去坐了另一輛,啟程前往恭王府。
恍恍惚惚地在馬車上晃了半天才終於又能說出話來,忍不住埋怨女兒道,“你怎麼不與我早說,那個賤婢生的女兒已經長成了這個妖孽樣子!”
顧大小姐直覺今天過後,顧思瑛必然要成為她這輩子的陰影,已經被打擊得有些生無可戀了,茫然看了母親一眼,木木地答道,“我這些天也懶得見她,隻是聽丫鬟們回來說過幾句。”
丫鬟們知道她不喜顧思瑛,自然不敢當著她的麵大誇二小姐變得多美貌,最多含蓄說說二小姐變樣子了。
一路鬱悶,好在到了恭王府後,顧大小姐終於重新拾回了一點自信——這個世道還是要看身份和地位的。
那些夫人小姐們的目光雖然不時要往顧思瑛身上瞟,但到了近前卻隻肯笑吟吟地和她母親,以及緊跟在母親身畔的她招呼寒暄。
對她們身後的顧思瑛至多是再給個笑臉,待馮夫人淡淡地介紹道這是家中的小女兒,今日帶她出來見見世麵後便也跟著輕描淡寫地誇一句馮夫人好福氣,大女兒是出了名的端莊秀麗,沒想到小女兒也這般出挑。
顧大小姐被趙小姐,王小姐等幾位日常與她交好的千金拉走時,回頭看看獨自待在那裡,百無聊賴的顧思瑛,終於又再找回了身為顧家嫡女的優越感,臉一揚,轉身和眾小姐說笑著離去。
石韻則是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情緒波動,隻是覺得有點無聊。
這王府壽宴被吹得天花亂墜,其實也就是吃酒,聽戲,逛園子這麼幾件事,和尋常大戶人家的壽宴沒什麼不同。
最多就是酒席精致些,戲曲熱鬨些,園子奢華些。
偌大的王府被分開東西兩側,東邊招待男賓,西邊招待女客。
男客那邊不知怎麼消遣的,女客這邊用過飯後就各自散開,年長的夫人們都是聚在一起一邊看戲,一邊寒暄說話。
小姐們要活潑些,不愛久坐,陪著看了一會兒京城福瑞班的拿手戲《麻姑拜壽》之後就相約去逛園子遊玩。
至於今天壽宴的正主,恭王太妃,隻在酒席開始時略露了露臉,就留下王妃領著兩個孫媳婦待客,自己回去休息了。
石韻耐著性子,忍了無數或露骨或遮掩的打量,終於等到了今天出行的最重要環節——觀賞園林,於是毫不猶豫,當先就去了。
她和周圍的小姐都不熟,不需呼朋引伴,更不用丫頭跟著,反正有兩歲在,也不可能迷路,自己走還利索點,行動如風,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馮夫人臉頰抽搐,忙向身邊得力的大丫頭使眼色,讓她趕緊跟上去照看,莫讓二小姐沒有輕重,在恭王府中惹出事來。
石韻腳下利索,又不怕累,走了小半個時辰就把劃給女客的這一半園子飛快地轉了一遍。
發現顧明仁口中假山飛瀑的奇景就是個小石頭山,上麵流下來一簾隻有三尺寬的水,頓時就把最後一點興趣也磨沒了。
找了一片綴滿粉色花朵的海棠花樹,樹下有一塊光滑平整的青石。
石韻,“可以在這兒歇個午覺,等睡醒了正好回去。”
係統無語了半天,“行吧!”
忍了忍,實在沒忍住,“你這也太沒有情趣了,觀賞園林像急行軍一樣,觀賞完了也沒個評價什麼的,直接睡覺。”
石韻正要回答,忽然有一陣嬌聲笑語傳來,隱約聽見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雅姐姐詩情最好,做出的詩句字字珠璣,瑤姐姐的也好,讀來滿口餘香,我這就讓丫頭在前麵的海棠林子裡擺上紙筆,大家把做出的好詩都錄出來,免得一會兒忘了。”
…………
石韻埋怨係統,“都是你,非要什麼情趣,這下好了,來了一大堆有情趣的,吵死了。”
係統冤枉,“關我什麼事兒啊,你要嫌她們吵你睡覺就換個地方唄。”
石韻,“就這個地方最好,你當我剛才那一大圈是白轉的!”
有情趣的小姐們轉眼就到了跟前,見到石韻正站在海棠樹下,不由都是一愣。
此時長輩們不在,大家便不似剛才那般矜持,便有好熱鬨的開口道,“顧二小姐也在啊,正好咱們在做詩詠這園中美景,你要不要也來做一首?”
說話的這人是性喜熱鬨,好意相邀,然而彆人就另有心思了,借著她先開了口,立刻推波助瀾,“顧二小姐是金貴人,難得露一次麵,定要寫一首詩給大家品評才行。”
係統道,“正好,你弟弟給你寫的那兩首略有一點點文采的詩能用上了,沒浪費。”
石韻沒興趣,“我沒背。”
係統,“我記得啊。”
石韻,“我寫不來毛筆字,水平大概還不如百草呢。”
係統,——
這個它沒法代勞。
不由著急道,“那怎麼辦,她們虎視眈眈的,隻有幾個是真好奇,其餘大部分一看就是想看你笑話呢。”
石韻毫不擔心,一甩袖子,拿出了在古月庵中操練眾尼姑的氣勢,昂首挺胸地上前。
她比這群女孩子都要高出許多,往她們跟前一站,居高臨下的,目光犀利冷硬,既美且悍,很有些壓迫感。
從左到右掃視一圈後才開口說道,“你們在作詩詠園中美景?”
最前麵兩人頓覺有些壓力,也不知是因她的身高太壓人,還是語氣太冷肅,不由倒退一步,一人小聲道,“是啊。”
石韻哼一聲,“你們可知道上月山東傳來消息,當地數十州縣遭受了百年未有的蝗災。”
眾小姐,“啊——”
石韻又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掃視她們一圈,“你們可知道蒙古鐵騎這數月來屢犯邊境,遼東,甘肅,宣府,大同,幾處邊關接連告急!”
眾小姐,“啊——”
石韻眉一挑,口吻越發嚴肅,“邊關戰事頻發,急需籌措軍糧,然而此時春光雖美,於農家卻是青黃不接之季,朝廷籌措糧餉便有巨大壓力。”
眾小姐全都被她說懵了,隻能繼續呆滯臉,“啊——”
石韻做最後總結發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大家有空在這裡吟詩作對,玩賞風光,不如想想如何為家國朝廷出一份力,或是少裁兩件春衫,或是少買兩盒胭脂,省出銀兩捐給軍中,哪怕隻是讓丫頭們空閒時做些粗布鞋襪呢,聚少成多,滿京城的小姐都讓丫頭做,也能湊出不少,以解邊關將士缺醫少鞋的苦寒之苦。”
又再目光深沉地環視一圈,“諸位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來和我說,大家統一籌銀籌物,上交朝廷。”
眾小姐被她的氣勢壓製住,不由自主要順著她的思路想,有兩個竟已輕聲道,“是啊,有道理。”然後便開始和身邊人輕聲議論起來。
石韻甩手離開,讓她們自去思量。
對係統道,“看,這就不用作詩了。”
係統也,“啊——”
因為被石韻的神操作鎮住,反應慢了半拍,等石韻轉過一塊高大嶙峋的太湖石才後知後覺地提醒,“有人!”
石韻已經和麵前一隊人打了照麵,當先兩人中的一個衣飾華貴,容貌清雅中透著貴氣,看著頗眼熟。
石韻,“渝王殿下。”
渝王看著眼前的顧二小姐,竟然有些心神激蕩之感。
隻見她身姿高挑挺拔,穿一件團花雲錦長裙,人美得耀眼奪目,與身上雲錦的富麗絢爛相得益彰,動人心魂。
渝王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又有了第一次見麵時的感覺——瞬間失神。
穩了穩心思才發現了問題,“你什麼時候知曉本王身份的?”
石韻心說,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