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顧真人其人其事前段時間在京城中還隻能算是一件傳聞很廣的新鮮事的話。
那現在顧真人就是京城裡真正的傳奇人物了。
她在京郊香鹿山上舉行的那一場震撼人心的請神儀式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 不知有多少人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天天痛心疾首地自問:我明明就在京城,當晚怎麼就不知趕去香鹿山看看呢!
白白錯過了這場百年難遇,能夠聆聽仙音,觀看仙舞, 最後還能參拜神仙的大好機會!
仲瑞霖當晚是陪著好友顧明仁一起去的, 混在人群裡觀看了一場讓他從眼睛到心靈都深受震撼的【請神】, 回來後也在日日夜夜地痛心疾首。
自己當初是犯了什麼病!那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上趕著要嫁給他,他卻百般不願,甚至不惜得罪顧侍郎, 硬是上門拒了婚。
現在想來,當時那是一種怎樣的自以為是, 愚不可及啊!
他心裡太過懊惱,以至回來好幾天還經常會神思恍惚,在翰林院中做事頻頻出錯。
顧明仁當晚也很震驚,但被仲瑞霖回來這樣一鬨,他倒穩住了, 還能日日在翰林院中照常做事,兼分出心思時時照看著好友, 及時糾正他犯的錯誤,以免交上去又被汪學士罵。
實在看不過眼時還得勸兩句, “仲兄,想開些。我姐姐與你有牽扯時還隻是個普通女子,忽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估計也是因為她生有慧根, 天生異於常人,遇到機緣就頓悟了,這是誰也預料不到的,你那時候的作為屬於不知者不罪。”
仲瑞霖用一張麻木臉看著他,“換了你,你能想開嗎?”
當日顧小姐在香鹿山頂時,台下多少人在頂禮膜拜啊,就連他也差點忍不住想去跪下拜一拜,不為對麵山峰上那縹緲神秘的仙影,隻為顧小姐那美到超凡脫俗,卓然淩駕於眾人之上的身姿。
顧明仁,——
顧思瑛是他姐姐,就算他想設身處地的替好友想一想,也實在是沒法感同身受啊!
誰知道換了他自己遇到這種事能不能想得開。
頭疼道,“彆鬨了,趕緊把你手頭上要撰寫的那一份冊誥寫完,交給汪學士前我再幫你看看。彆又寫錯了哪裡被罵。你好歹也是仲尚書家的公子,總在翰林院中被汪學士罵,你爹的麵子上也不好看。”
仲瑞霖隻得收拾情緒,繼續乾活。
不想剛提起筆,翰林院那位酷愛傳播小道消息的黃灝黃庶常又匆匆跑了過來,滿臉興奮之色。
“兩位聽說了沒有?陛下準備冊封顧真人了,封號都已經擬好,是欽賜護國薦善嘉行香沅真人,還賜了京中的一處宅邸給顧真人及其弟子居住。”
仲瑞霖驚訝,“連陛下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黃灝有些不讚成地看他,“仲兄你這幾日怎麼渾渾噩噩的,都在想什麼呢?那日顧真人在香鹿山上做法,欽天監的吳監正,還有渝王殿下可都親自去看了,那般盛況回來後還能不報給陛下知道!”
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聽說就這幾日功夫,陛下已經接連召見過顧真人兩次了,應當是對她十分賞識,否則哪能說封賞就封賞。”
說到這裡又想起一事,對仲瑞霖笑道,“顧真人在香鹿山做法,不但請得真神現身,還出現了和風甘霖的祥兆,所以本來擬的封號是欽賜護國薦善嘉行瑞霖真人,後來發現竟和咱們翰林院中的人重了名,這才改成了香沅真人。仲兄,你這名字起得好啊,竟和顧真人有些緣分呢。”
仲瑞霖心裡苦得要熬黃連了,是有緣啊!可惜這緣分已經讓他自己生生斷送了!
顧明仁卻是有些愣住,忽然想起顧思瑛數月前意氣風發地對他說【我準備去弄個國師當當!】
這欽賜護國薦善嘉行香沅真人雖然還不是國師,但也相差不遠了!
正垂眼沉思,忽聽黃灝話風一轉,又說起彆的,“唉,還有一件事你們聽說沒有?”
顧,仲二人這幾日雖然也都來翰林院辦差,但都有些心神不屬,所以沒他消息靈通,於是一起做洗耳恭聽狀,“還有什麼事?”
黃灝搖頭歎息,語氣裡帶上了幾分小心謹慎,“兵部右侍郎虞大人巡撫江西,回京覲見時沒給那位上供,被通政使厲閔彈劾,已經下了大獄。”
說著伸手指沾茶水在桌麵上寫出了一個王字,隨後又伸掌一擦,將水漬抹去。
顧明仁和仲瑞霖兩人聞言都皺起了眉頭,知道他話中的【那位】是指司禮監的王若彧王公公。
此人在朝中作威作福,收受賄賂已然成了慣例,進京的官員囊中再羞澀也得準備份禮物去孝敬他,東西多少還在其次,主要是要表現出對王公公的重視和恭敬。
現在忽然有個骨頭硬的不吃他那一套,公然落了他的顏麵,王公公就坐不住了,竟然指使爪牙汙蔑陷害!
如果是個小官還好說些,但虞岲虞大人是兵部右侍郎,堂堂正三品的高官,也說抓就抓,這王若彧當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能進翰林院的都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一個個恃才傲物,想要憑真本事做一番事業。
然而權監當道,禍亂朝政,他們彆說有所作為了,連忠良被害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不免都心情壓抑,連仲瑞霖都放下了對顧真人的那一番扼腕惋惜之情。
默默做完手頭的事情,和顧明仁打個招呼,便匆匆回家,打算問問他爹關於虞大人的事情。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王公公隻手遮天,肆意迫害朝中大臣。
顧明仁和他心思差不多,回到家也先去找了顧侍郎,“爹,我在翰林院中聽說虞峴虞大人被抓了。”
顧侍郎神情凝重,“不錯,通政使厲閔參他對聖上心懷怨懟,擅自舉薦私人,已然被下了昭獄。”
顧明仁一愣,“怎麼直接下了昭獄,這不合規矩。”
顧侍郎知道兒子穩重,因此也不瞞他,“是司禮監派了小太監直接去北鎮撫司傳令捉拿的。”
顧明仁果然不似尋常滿腔熱血的年輕人那般,聽到如此擅權妄為的惡行就義憤填膺,他也生氣,不過麵上不顯,“怎能如此,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顧侍郎不語,隻是點了點頭,看兒子還在皺著眉頭思索便道,“張,常兩位閣老已經上書陛下,虞大人的數位同僚和好友也在為此事奔走,你剛入翰林院,萬事以穩為主,不要多摻和。”
又點了點桌上自己寫了一半的信箋,“虞大人在地方上時為官清廉,頗有政績,據說晉王對他也十分看重,我這裡給晉王殿下寫封信,看看能不能說動他出麵,替虞大人求求情。”
顧明仁歎口氣,知道自己才剛剛入仕,位微言輕,出不了什麼力,所以顧侍郎不欲他多管此事,告訴他這些就是讓他安心在翰林院待著,不要瞎摻和。
點點頭,“我知道了,父親放心,我和仲兄在翰林院中隻專心跟著汪學士做事,不會妄議朝政的。”
又道,“我等會兒去看看二姐,今晚就宿在她那邊。”
顧思瑛已經在京中另外找到宅院,搬了出去,在她的新地方隻給顧明仁準備了住處,和顧家的其他人已經斷了聯係。
她這樣我行我素,不留情麵,顧侍郎自然不能再把她當顧家的女兒,但不知是怎麼想的,卻沒有去管顧明仁和她的往來,采取了個放任的態度。
聽顧明仁要去看二姐,隻囑咐他多帶幾個下人,晚上宿在那邊要注意飲食冷暖。
…………
石韻現在也是事情多,一天到晚忙來忙去。
顧明仁到了她那邊之後發現她竟然不在,隻好自己吃了晚飯,又等了個把時辰才把她等回來。
不禁十分無語,“姐姐,你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這人熬不得夜,顧思瑛再不回來他就得去睡覺了。
石韻原本板著臉,身後跟了赤鳶,橙鳶等幾個高大威武的侍女,氣勢十足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