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顧明仁這個眼線通風報信, 還有虞峴自己安排的人手盯著。
顧真人這兩日在做的事情很快就被一樁樁一件件詳詳細細的擺到了虞尚書等人的案頭。
派遣錦衣衛控製了京中鬨得最厲害的幾家高官顯貴;
……
安排錦衣衛去京中各處張貼鼓舞人心,呼籲眾誌成城,共抗外辱的告示;
……
派遣錦衣衛去京中各家富戶商討借用存糧以充軍餉事宜;
……
安排錦衣衛去京城中各處組織百姓演練敵方大軍來襲時如何相助官兵一起守城——打仗不用他們, 但他們可以幫著燒水煮飯, 看護傷兵, 運送物資。
……
派遣錦衣衛……
……
……
命人打造了一張十分詭異駭人的麵具,從早到晚的戴在臉上;
……
虞尚書和張, 常兩位閣老在細細研究了一遍顧真人這幾日的所作所為後都有些感慨, 同時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顧真人這次十分守信, 說將她手下的三千營與神機營交由兵部統一調派,就不再動用兩營中的人手, 最近乾的事情全都是差遣錦衣衛和她自己原先的那些手下去做的。
且細細看來, 顧真人也確實是個人物, 雖然為人傲慢霸道, 但做事自有章法尺度, 本事和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國難當頭時也能大局為重, 難怪會得到陛下如此的信任。
隻是——
幾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後一件事上:顧真人給她自己打造了一張樣子駭人的麵具,日日戴著。
虞尚書和張, 常兩位閣老互相看看,滿臉都是一言難儘之情。
這般作為,若是發生在旁人身上,他們定然要嗤一句:裝神弄鬼!
然而卻是顧真人做的, 這隻怕就另有深意了, 隻是……這好端端的,忽然要用一張挺可怖的麵具把自己的臉遮起來,其中的深意卻是在哪裡呢?
顧真人是特立獨行的高人, 她所做的事情旁人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也屬正常,三人詫異了一下也就算了。
隻虞尚書總還覺得不放心,傍晚時聽人來稟報說顧真人去了城東,便也硬抽出時間趕去城東看看。
一路上遇到好幾撥錦衣衛和顧真人手下的尼姑兵們在聚眾發表慷慨陳詞,鼓舞大家的鬥誌,號召京城中的百姓也組織起來,萬眾一心,與朝廷官兵一起保衛京城,保衛家園。
他們當眾發表的那些感言應該都是顧真人提前找文筆出眾的人寫好的,非常有煽/動性,聚集聽講的眾百姓被鼓舞得熱血沸騰,人群裡不時爆發出陣陣應答喝彩之聲。
用石韻的話說,這叫戰前總動員,打這種守城攻防戰,老百姓的支持也是很重要,一定要在戰前把全城百姓的士氣都鼓舞起來。
人多力量大,萬眾一心方能眾誌成城!
這個時代想宣傳個什麼都要靠嘴說,因此她就挑出錦衣衛中嗓門夠大的來街頭宣傳。
虞峴見眾百姓竟然將他們平常避之唯恐不及的錦衣衛圍在中間喝彩叫好,忍不住也停下來,站在人群後聽了一段。
聽過之後忍不住再次慨歎:顧真人當真是個人才!
雖然一早就有人向他稟報了顧真人這兩日的所作所為,但乾巴巴幾句話,實在不如親眼見識到的震撼。
隻盼她能一直這樣忠於陛下,莫要起了異心,否則就是個大/麻煩。
等到了城東,就發現原來是京中鬨得最厲害的雲太傅家中又出了事,雲家的人竟然架起了幾輛馬車,不管不顧地硬要出京逃難。
被錦衣衛攔了回來,就在府門前哭天搶地,一家老少男男女女上百口人一起哭鬨叫嚷。
吵得人心惶惶,不停有周圍百姓聚攏過來打探消息。
大戰在即,這個影響實在太壞,錦衣衛雖然彪悍,但也不能一下子將這上百口人全都斬了,所以顧真人親自趕過來處置。
她也不多廢話,又調了一批人手過來,直接將雲太傅府前鬨事的一個個全都捆了,堵住嘴,再扔回雲府,門前又派了人看守住,再有敢擅自出來的就不用客氣,直接打暈扔回去。
虞峴趕到時,雲太傅府前聚集的人已經被驅散開,顧真人正冷冷地對著雲家長子訓話。
雲家長子雙眼赤紅,握緊了拳頭擺出了想要上前拚命的架勢,可惜被顧真人的兩個隨從上前輕輕一架就架住了,隻能嘶聲低吼,“我家中的老祖母已經年逾七旬,夫人身懷六甲,還有四五歲的孩兒,萬一城破,我們還能跑一跑,他們隻有被屠戮的份兒,老人稚子何其無辜!憑什麼不準我家送他們先行避禍!”
顧真人低頭又和他說了兩句什麼,雲家長子雖然還是一臉憤慨,卻不再大聲叫嚷。
虞峴見此場景就先沒有過去。
隻聽顧真人這邊聲音提高了一點,沉聲對雲家長子道,“想好就快去準備!”
雲家長子臉色變幻,最後咬牙跺腳,“好。”說罷轉身跑入了雲府大門。
石韻看著他腳步倉促的背影沉默不語。
身後的隨從忽然喝問,“什麼人?”
立刻便有人應道,“這裡是兵部尚書虞大人。”
虞峴剛過來的時候係統就提醒過石韻了,所以也不意外,隻轉回頭看他。
隻見虞峴身穿便裝,由一個挑著燈籠的家人引路,從夜色籠罩的街道中走了過來。
虞峴走上前,眼中滿含深意,“顧真人方才是讓雲大公子替家中老幼收拾好行囊,明早跟著宮中去皇莊的車子出京?”
石韻神色不動,“不錯。”
京城外的皇莊上能給宮中提供一些應季的瓜果菜蔬,這兩日趁著蒙古人還沒打過來,每日都有幾輛車子去皇莊運菜回宮,想要抓緊時間儲存一些。
虞峴挑眉,“為何?”
這種被人哭鬨一下就心慈手軟,私下通融的事情可實在不像是顧真人能乾出來的。
虞峴不由得又要多想:顧真人此舉是否又是另有深意?
石韻沉臉不答,一派冷肅,仿佛她這麼做是極有道理的。
虞峴卻不怕她,追問道,“真人為何要如此做?”
石韻反問道,“虞尚書有幾成把握能守住京城?”
這話問得過於直白犀利,虞峴一時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答道,“自來哀兵必勝,我等隻需有必要守住京城的決心即可,不必去計較到底有幾成把握。”
石韻點頭,“也就是說你心裡也沒底,不知道這城是否能守得住,不過是在儘人事聽天命而已。”
虞峴,——
係統歎氣,“唉!”
心想你瞎說什麼大實話,萬一影響到他的心態怎麼辦。
虞尚書可是這次守城的總指揮,他的心態要是崩了,誰守城啊!
石韻卻不怕影響到虞峴的心態。
虞峴是什麼人,滿朝文武都屈服在王公公淫/威之下的時候,他還依然故我呢,硬得跟塊石頭一樣,心態怎麼可能會隨便崩。
又對虞峴說道,“既然這樣,那雲家人想要替自家的老弱婦孺提前尋一條生路有錯嗎?”
虞峴心情有些沉重,“確實是人之常情,不過這個時候已經不能由著他們亂來了,這些高官顯貴們帶頭送家眷跑路必然要影響人心。”
石韻點頭,“所以我讓他們明早悄悄跟著去皇莊的車子出城,莫要再這樣明目張膽的被人看到。”
虞峴一時無語,所以說,其實還是被人鬨得心軟了,這才看似強橫地網開了一麵。
顧真人看樣子是無意再和他多囉嗦,一抬手,一張有些猙獰的麵具便遮住了她那張極美的麵孔。
有人牽馬過來,石韻接過馬韁,一個利落的翻身就坐上了馬背,華麗的披風在空出劃出道漂亮的弧度,居高臨下的朝虞峴點點頭,便帶人策馬離去。
虞峴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裡感覺自己忽然有些看不透她了。
年紀輕輕就能用旁門左道的手段籠絡住皇帝,當上國師的人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毋庸置疑,必然是個心思奇詭,野心勃勃之人!
這樣的人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心軟?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發現此事一時之間難以想通,便搖搖頭不再多想。
帶了人直接回兵部衙門,大敵當前,需將全部精力放在抗擊敵寇上。
…………
守城與鎮守邊關不同。
邊關要塞一般都建在險要之地,易守難攻,往往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優勢。
而城池則大多數都建在平原之地,四通八達,大顓最普通的小城一般也都會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像京城這樣的繁華大都就更不得了了——它有九個高大寬闊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