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眼中,顧真人的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隻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捅就能破。
頂著張首輔的灼灼目光,紀尚書麵皮僵硬,不得不說出心中所想,“這個——這個嘛——下官以為,不得不防。唉,沒想到顧真人她竟藏得這般深,似有不臣之心——”
張毓終是忍不住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怒道,“是狼子野心!簡直養虎為患!虧得陛下對她恩禮有加,委以重任,沒想到她胃口竟如此之大!”
紀尚書不著痕跡地往後躲躲,免得被噴一臉,隨後心情沉重地長歎一聲。
連城府最深的張首輔都被逼到拍桌怒罵的程度,可見此事嚴重到了何等地步。
…………
皇宮之中。
一個身穿緋紅官服的官員正在乾清宮前快步疾行。
這人膚色微黑,臉型方正,目光十分堅毅,大步疾行時身上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正是兵部尚書虞峴。
虞尚書趕著進宮,是來勸陛下的。
“陛下乃一國之君,輕易不能離開京城,更不可以身犯險,石磯口之約,陛下當嚴詞拒絕。”
陛下看虞峴一眼,反問道,“不可以身犯險?虞尚書覺得朕去石磯口見顧真人會有凶險?”
虞峴略一遲疑便點頭道,“不錯。”
陛下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隻提醒他道,“你莫要忘了,蒙古人能這麼快就被打退,乃是多虧了顧真人。她若是個心存歹念的人,又如何會做這些為國為民的事情。”
虞峴倒沒有像張首輔那般義憤填膺,已然把顧真人看做了狼子野心之輩。
而是十分中肯地答道,“蒙古人來襲時,顧真人確實退敵有功,乃是一位大大的功臣。但如今外敵已退,顧真人的所作所為卻也是大大的出格了。自古以來都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她本就被陛下封做國師,位極人臣,之後又戰功赫赫,名價日重後又再生出了彆的心思也不無可能。”
陛下沉默。
過了半晌後忽然輕聲道,“便算朕不肯去見她又能怎樣,如果她真起了異心,京中有誰能擋得住那十萬大軍?”
這下虞峴也沉默了。
且不說如今京城兵力空虛,當初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人馬全都被顧真人帶去了邊關,就算他們現在手中不缺兵馬,又有誰能敵得過顧真人?
陛下抬眼望著前方不知名的一處,目光放空,聲音有些悠遠,“許久不見,朕也十分思念,既是她要朕去,那朕去一趟就是。”
虞峴有些著急,懇切道,“陛下,此行凶險!顧真人手中可有太上皇呢,萬一她真起了不臣之心,對您做出些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能算是師出有名。”
陛下微微搖頭,“此話以後不要再提了,這天下本就是皇兄的,若是真的……那……”
餘音嫋嫋,話中滿是未儘之意。
隻在心中輕輕地道:那朕也認了。
不是為了皇兄,是為了那個他心中神仙般的人物。
世人祭拜神靈,用的是三牲祭禮,他對神仙生出了彆樣心思,自然要獻上的更多,傾儘所有也不為過。
…………
石磯口。
係統也在問石韻,“你這樣氣勢洶洶的大軍壓境,是準備和陛下平分天下?還是準備逼他退位,你自己扶植個傀儡皇帝?”
石韻沉吟道,“我還沒想好。”又道,“讓他直接退位貌似是更合適一些。”
係統覺得自己簡直看到了絕世渣女,義憤填膺之下,都忍不住要替它一直不喜歡的陛下說話了,“你不是一直當他小甜心嗎,出征前一晚不睡覺也要進宮去看人家,兩個人手拉手說了半天話,現在講究的可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們這樣四舍五入也算是確定關係了,你怎麼還好意思搶人家東西。”
石韻輕撫下巴,有些玩味,“我們這樣就算是確定關係了?”
係統氣哼哼,“是啊。”
石韻笑一下,不是很在意,“那好辦啊,隻要他乖乖退位,我娶他就是。”
係統氣得一個倒仰,“你可彆去禍害人家了!!”
朝堂中的大臣們不知道石韻因為身體撐不了太久的原因,所以做任何事都要速戰速決。
於是對顧真人要陛下十五日內率文武百官親至石磯口迎接太上皇的要求大為不滿,氣得集體跳腳。
首先她一個臣下,對聖上指手畫腳,如此不客氣,實屬大逆不道;其次,陛下出行是個大事,提前半年準備都不為過,現在隻給半個月,時間哪裡夠用,頓時都鬨了個手忙腳亂。
…………
半月後。
陛下帶著文武百官,隨行侍從,錦衣衛,五軍營兵馬抵達石磯口。
因錦衣衛與顧真人牽涉太深,虞尚書已不太敢用他們,便真的隻讓他們做些執掌皇帝儀仗的活兒,護衛重任則由五軍營承擔。
說起來,虞尚書也委實是個能人了。
蒙古大軍退走後,他就著手整頓京畿三大營中的五軍營,五軍營原本隻剩下幾千個老弱病殘,短短時間內,便又擴充出了兩萬人馬,且都訓練得有板有眼,軍容整肅。
陛下這一趟由這兩萬兵馬護衛出行,威風氣派,到了石磯口,與顧真人那邊早已列隊等候的黑壓壓隊伍對峙而立,也能勉強旗鼓相當,不至落了下風。
係統十分沉重地告訴石韻,“虞尚書很厲害,這兩萬人馬雖然是才召集起來的,但士氣高昂,軍紀嚴明,戰鬥力隻怕不比你手下的隊伍差。兵部還在下令繼續征調各地備操軍進京,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
要是一方特彆弱還好說,總不至於打起來,最怕的就是旗鼓相當,誰也不肯退讓。
石韻遙遙看著前方一片黑壓壓的人馬,還有黃羅傘蓋下的那道身影,麵無表情地答道,“知道,虞尚書是個強硬之人,怕是不會輕易答應我的條件,這是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係統,“那你要怎麼辦?”
石韻的眉頭終於動了動,緩緩掃視一圈。
此時正當申時,太陽西斜,金輝灑落大地,石磯口一派天高地廣,河川壯美之像。
石韻收回目光,傲然道,“他聽話最好,若是不聽話,那就要問問我這十萬大軍答不答應。”
係統最後再問一遍,“你確定?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場仗要是打起來怕是要天下大亂了。”
石韻輕而堅定地嗯了一聲。
係統長歎口氣,知道靠講道理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
石韻是它帶來的,羽人身份也是它給選的,那它就要負起責任。
努力凝聚起所有的能量,然後囑咐道,“我之後大概需要沉睡一段時間,你彆著急,我休息好自然就會醒了。”
石韻一愣,皺眉道,“你說什麼?”
係統不答。
石韻追問,“兩歲,你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忽然聽見一道悠遠綿長的鈴聲。
“叮鈴——”
鈴聲清越,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遙遠又熟悉,瞬間喚起了心底深處的記憶。
“叮鈴——”
“叮鈴——”
一聲接一聲,響徹在天地間,連成一道古老神秘,攝人心魄的韻律。
石韻僵住,“這——是翾濮鈴?”
係統,“對,我之前說錯了,模擬出翾濮鈴的聲音並不能讓你的力量更強,但它能讓你保持清醒——”
說著聲音漸漸低下去,十分鬱悶,“就是模擬這個聲音真的太費勁了——”
它好不容易攢的那點能量都會被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