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憶雪大概是對自己不得不忍辱負重嫁給趙行勉, 又放低身段像傭人一樣伺候了對方好幾年的事情積怨已久。
她是沉靜能忍的性格,在潛伏期間做出這些犧牲是為了組織的利益,所以正常情況下就算心裡有怨念也不會表現出來。
但這時候受到了毒蠅傘毒素的影響, 恍惚間眼前出現了趙行勉那張讓她厭惡萬分的臉,並且不知為什麼,心頭亢奮, 就覺得對麵的趙行勉已經是個失敗者, 可以任她打罵出氣。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用一種混雜著惡毒, 怨念, 鄙視, 甚至還有一點得意洋洋的語氣把周瑾罵了個狗血淋頭。
周瑾麵無表情。
但大家都能感覺到那麵無表情後的強烈情緒:我不是!我沒有!
也有人看出了黃憶雪的狀態不對勁。
周勝瑜勉力抬起胳膊捅一下冉振華, 輕聲問, “她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
冉振華也是被捆了一天,滴水未進的, 隻是被劫持的人是趙衛萍, 他才硬撐著和周勝瑜追了出來, 這時雖然焦急,但也同樣是一副軟綿綿有氣沒力的樣子, 用手扶著洞口石壁才能站穩,低聲答道, “好像是的, 她把隊長認成衛萍她爸了。”
周勝瑜頓時受不了的一咧嘴,心說這兩人差得這麼遠, 怎麼也能認錯!
他小叔年輕有為,英挺威武,趙行勉卻是五六十歲, 滿臉滄桑,眼神再差也不能把這兩個人搞混啊!
不過由此也可見,黃憶雪現在的狀態有多不正常。
眼看黃憶雪還在精神亢奮,滔滔不絕地痛斥假想中的趙行勉(他小叔),手裡的短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已經在趙衛萍的脖子上割出了一道血口,趙衛萍嚇得眼淚嘩嘩直流,卻一聲不敢吭。
周勝瑜很擔心黃憶雪一個激動趙衛萍就要糟糕,皺著眉朝四周看了一圈,想要想想辦法,忽然看到對麵大樹下的一口大鍋旁有個熟悉的身影,灰罩衫,綠軍褲,兩條黑亮的麻花辮,正是薛彩霞,不禁眼睛一亮,“我去找彩霞幫忙。”
不管關係如何,薛彩霞都是黃憶雪的女兒,讓她出麵也許能分散一下黃憶雪的注意力。
冉振華緊盯著黃憶雪那隻握刀的手,一動不敢動,努力積蓄著身體裡所剩無幾的力量,準備著隻要黃憶雪一有異動他就撲過去救人,聽周勝瑜這麼說便點點頭,“你小心。”
黃憶雪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聲,惡毒地對周瑾說道,“你們隧道工程的機密信息是我泄露出去的,之後的爆破事故也是我們精心安排的,怎麼樣,工作中莫名其妙出現重大失誤,被控製被調查的滋味很壓抑很痛苦吧——哈哈哈——我在你身邊伺候的這些年,天天都是這種壓抑痛苦的心情,也該輪到你嘗嘗了——哈哈哈——”
周瑾由麵無表情變為臉罩寒霜。
那次爆破事故傷亡慘重,犧牲了不少參與隧道挖掘工程的士兵,這些敵/特分子為了陷害趙行勉,破壞重要工程就能乾出這種事,簡直喪心病狂!
周勝瑜拖著兩條還有些發軟的腿,在黃憶雪發出又一陣惡毒且快意的笑聲時繞到了石韻身旁,“彩霞妹妹,衛萍這樣太危險了,你有什麼辦法沒有?”
石韻無語看他,黃憶雪都瘋成這樣了,她能有什麼辦法?
周勝瑜小心建議,“要不你過去和她說幾句話,勸一勸,你們畢竟是……那個……唉,曾經有過母女關係,你去說不定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我們就可以伺機救人。”
石韻木著臉,“黃憶雪對我沒有任何母女感情,一門心思就想害我,我記得我和你們說過。”
周勝瑜點頭,“知道,知道,不過想害你證明你在她心裡也是有分量的,總比不認識的人過去強。”
趙衛萍那樣子看著確實危險,不能乾看著不管。
石韻在周勝瑜殷切目光的注視下隻能同意,“那我試試吧。”
慢慢走上前,站到周瑾身側,對著還在滔滔不絕的黃憶雪叫道,“黃憶雪!黃憶雪!你冷靜一點。”
她不知道黃憶雪猛然看到自己會是個什麼反應,怕刺激她刺激過頭,因此隻先說這一句話,準備試探一下。
黃憶雪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被打斷,不悅地把目光轉向石韻。
周瑾悄悄鬆口氣,立刻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後麵立即湊上個人來,他侄子的聲音隨即在他耳邊響起,“小叔,彩霞會想辦法分散黃憶雪的注意力,咱們瞅著機會就救人。”
周瑾側臉看向侄子,眼中露出疑問,見侄子很肯定地向自己點點頭,顯然是對薛彩霞的行動能力非常信任,就遙遙的朝小林打了幾個手勢,讓他準備好伺機救人。
這邊石韻靜靜看著黃憶雪,等她的反應,然後才好製定下一步的對策。
黃憶雪在看清楚她後卻明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盯著她的臉喃喃道,“阿姐?!阿姐,你怎麼來了?”
石韻,——
她預估了黃憶雪會有的各種反應,以及自己應該接著說什麼,就是沒想到會忽然長了輩分,從黃憶雪的女兒變成了黃憶雪的姐姐。
係統已經興奮得“啊!啊!”叫起來,“我猜對了!薛彩霞不是黃憶雪的女兒,是和她有仇的姐妹的女兒,所以她在精神恍惚的情況下看到你這張臉才會以為是她阿姐來了。”
石韻察覺黃憶雪和薛彩霞母女間有問題的時候,它正閒著沒事,所以假冒神探,硬是分析出了六十幾種可能性,差點沒把自己繞暈,現在總算能部分挽尊,證明它的分析有六十分之一的正確率。
黃憶雪則是忽然又變得憤怒起來,雙目漸漸赤紅,惡狠狠地罵道,“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畜生不如的賤/人,你來乾什麼?你不是早就騙世忠帶著你遠走高飛了嗎!”
石韻,——
她就不該聽了周勝瑜的餿主意,貿然跑過來替周瑾挨罵,這罵的可真難聽。
鑒於剛才周瑾隱忍的結果是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所以石韻不準備乾聽著。
於是氣勢也挺足,聲音比黃憶雪還大,嗬斥道,“你閉嘴,胡說什麼呢!”
黃憶雪大概是沒想到她會理直氣壯地不承認,表情有瞬間空白,然後咬牙切齒,“你為了和我搶男人,連自己女兒都拋棄了,難道不是畜生不如?世忠明明是我的未婚夫,你卻暗地裡勾搭他私奔,難道不是不知廉恥!”
石韻嘴硬,“這隻是你的一麵之詞。”
心裡卻知道黃憶雪現在這個狀態應該不至於說謊,如果她的阿姐真乾了她說的那些事,那她那兩個很難聽的形容用的也沒錯,看來這姐妹倆都不是好東西。
黃憶雪又開始瘋狂大笑起來,臉上的表情比剛才痛罵周瑾(趙行勉)時還刻薄惡毒。
“一麵之詞?是啊,我知道碰到這種事情我沒地方去說理,但那又怎麼樣,你不讓我好過,我就毀了你的女兒。還記得那個被你拋下的小丫頭嗎,她現在叫我媽,我讓她從小在趙家像傭人一樣伺候彆人,讓她長大下鄉種地,還要讓她嫁給一個會打老婆的老光棍……哈哈哈……你的債她替你還,等她被那個老光棍折磨死之後我就也算報了仇了。”
係統驚呼,“天啊!太惡毒了!”
周瑾,周勝瑜還有冉振華幾個了解內情的也都用震驚中夾雜著同情的目光看向石韻,連被黃憶雪挾持著的趙衛萍都不例外,也難為她還能用那張滿是泥土眼淚,跟花貓差不多的臉表達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驚訝同情等等複雜情緒。
周圍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聽黃憶雪說得陰狠惡毒,也都有些唏噓,覺得她說的那個被她阿姐拋下的女兒太可憐了。
石韻心裡想的則是:原來毒蘑菇還能用來破案,都不用多問,對方自己就能把情況一五一十交代出來,真是又長見識了。
薛彩霞的身世之謎揭開之後,黃憶雪之前種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就有了答案,石韻本就對黃憶雪沒感情,這會兒更加不用客氣,清了清嗓子,氣運丹田,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黃憶雪開始開罵。
周勝瑜分配給她的任務是分散黃憶雪的注意力,石韻覺得和她對罵一場肯定能達到這個效果,反正不能像周瑾剛才那樣白白被痛罵一頓。
於是牢牢占據了道德的製高點,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有關心胸狹隘,刻薄惡毒,心如蛇蠍的說辭都用上了,加上石韻又深知吵架的精髓,不管有理沒理,聲音一定要比對方大,氣勢一定要比對方足,所以清脆響亮地一通說,直接把黃憶雪給罵愣住了。
等石韻做了總結性發言,“你自己沒本事讓男人跑了,竟然就去虐待孩子出氣,簡直心裡扭曲陰暗到了惡臭的程度,有本事追去找那男人算賬啊,真是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黃憶雪才顫抖著嘴唇反駁出聲,“你——你女兒是被你自己害的,誰讓你不知廉恥,勾搭彆人的未婚夫。”
石韻覺得自己嗓子有點冒煙,於是閉著嘴緩一緩,隻給她一個極輕蔑鄙視的眼神。
這眼神不知觸動了黃憶雪的哪根神經,她忽然暴怒起來,“你乾了那麼無恥的事,你還有理了,我-我跟你拚了!”
身子一動就要向石韻撲過來,手裡的短刀自然而然地離開了趙衛萍的脖子,衝著石韻高高舉起。
帶著趙衛萍一起踉踉蹌蹌向前衝了幾步黃憶雪才察覺出不對勁,然而已經遲了。
小林和冉振華瞅準了她滿眼隻盯著石韻,放鬆了趙衛萍的機會一左一右撲了上去。
小林一把擒住她的右手手腕,乾脆利落地向後一扭,咯得一聲輕響,黃憶雪手腕脫臼,痛呼一聲,短刀脫手,當啷掉在地上。
冉振華拉住趙衛萍,叫道,“衛萍,快過來!”一使勁,硬把她從黃憶雪手裡拉了出來。
小林順勢把黃憶雪被抓住的手腕再往她背後一擰,周勝瑜撲過去將人往地下一按,徹底製住了她。
百忙中還不忘朝石韻一豎大拇指,讚道,“彩霞,乾得不錯!”剛才那一通罵真給力,直接把黃憶雪罵崩潰了。
那邊冉振華心有餘悸地拉著趙衛萍,“衛萍,你沒事吧!”
趙衛萍摸著脖子上的血痕,半天才哇得一聲,撲進冉振華懷裡哭起來。
冉振華剛才救人已經耗儘了體力,這時被她撲得一個踉蹌,要不是被趕過來的周瑾和石韻一左一右地扶住就得仰麵摔倒。
趙衛萍抬起一張臟得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臉,抽著鼻子問道,“振華哥,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