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霓很害怕,無所適從的情緒像是掙脫了牢籠的小獸, 肆虐得無邊無際。
她隻要一想到, 之前還言笑晏晏跟她一起挑訂婚禮服的何敏, 有可能會變成一具完全沒有求生欲的行屍走肉,她就無比的恐慌。
“是何敏出事兒了?”霍總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誰, 實際上他也是看到了微博上爆掉的熱搜,才想著沈漫霓可能會擔心, 又怕她沒看見微博,不好直接提起這事兒,找了個年曆的爛借口。
“嗯,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進醫院了。”沈漫霓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畢竟這是何敏的事情, 她剛剛情緒一時激動說了出來,要是何捷不願意, 她可成了大嘴巴。
“沒事, 你稍等, 我問一下在哪個醫院。”
緊接著就是霍總吩咐助理打聽消息的聲音。
男人似乎離聽筒有些遠, 聲音落入耳中, 顯得有些飄忽, 但是他的語氣一直都不疾不徐,絲毫不亂, 透著十足安穩的意味, 讓她一直忐忑不安的情緒, 忽然就穩定了下來,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醫院打聽到了,暫時還沒脫離危險,你要過去嗎?”他輕聲問了一句。
沈漫霓心裡一緊,有些拿不準道:“我想過去的,但是會不會給何家添亂?”
她撓了撓頭,忍不住問了一句,畢竟何敏在病房裡搶救,何家估計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會不會並不想見到他們這些外人。
“想過去就過去看看,你跟何家姐妹倆關係挺好的,不算是客人。況且他們自己也沒底,你去了給些鼓勵也好。”
“好的。”她稍微鬆了口氣。
“我去接你,你收拾好在家裡等著。”
“哦,嗯?”她原本是下意識地點頭,結果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立刻道:“不用了吧,都這麼晚了,你把地址發我,我讓司機送我過去就行。”
“太晚了,不安全。你先收拾吧。”這回他不等沈漫霓再拒絕,就已經掛斷了。
她拿著手機,一時之間有些失神,想了半晌也沒弄明白,她讓自家的司機送去,怎麼就不安全了,難道霍總比自家的司機安全嗎?
沈漫霓收拾完之後等了十分鐘左右,霍總就已經趕到了。
夜晚的溫度十分寒涼,還吹著陣陣北風,她已經穿上了厚呢子大衣了,男人還是一身西裝,隻不過脖子上圍著一條羊絨圍巾。
“冷吧?鼻子都凍紅了。”他在她麵前站定,直接解開脖子上的圍巾就圍住了她,還替她打了個時尚的結。
在撤回手的時候,食指竟是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男人手指的溫度很熱,像是逗貓棒一樣,在她眼前晃,而她則化身成一隻頑皮的小貓咪,被逗得心癢癢。
當然現在不是犯花癡的時候,兩人上了車,霍承錦直接報了地址。
“何敏的情況比較麻煩,她割了腕躺在浴缸裡,半缸的水都被染紅了,還吃了半瓶安眠藥。既要洗胃,還要給她止血,她下手很重,要不是何捷及時發現,她這種情況應該是無力回天了。”
霍總將情況告訴她,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嚇到她。
但就算這樣,小姑娘聽清楚之後,臉色還是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何敏這是真的沒想活,雙管齊下,直接就奔著死去的。
割腕之後,躺在存有溫水的浴缸裡,溫水會加速血液的流失,割完之後竟然還能喂自己吃下半瓶藥,很難想象當時她是忍著怎樣的疼痛,把藥和水咽進胃裡的。
霍總看不得她這樣低沉和惶恐,在他印象裡的小姑娘,都是英勇無敵的,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可是現在的她卻好似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菜一樣,眼神裡都透著不知所措。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發現小姑娘的手像是冰塊一般,透著刺骨的冷,也不知道是剛剛被風吹的,還是聽到這個消息被嚇唬的。
“怎麼這麼冷?出來之前抹了護手霜嗎?”他很快就撤回了手。
沈漫霓愣了一下,完全不懂霍總怎麼把話題岔到護手霜上了。
她下意識地搖頭:“出來的急,沒事,回去再抹也——”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嗓子眼兒裡,就見霍總從高定西裝的褲兜裡摸出一管護手霜,擰開瓶蓋擠出了一坨,抓起她的手親自給她塗。
“我、我自己來!”沈漫霓頓時有些慌了,這什麼發展?
現在的直男都這麼精致的嗎?連她一個自認為是挑剔的豬精girl都想不起這茬,結果他竟然隨身攜帶。
霍總並沒有聽取她的意見,仔細地將護手霜抹勻,甚至還給她雙手的各個穴道上按了按。
“你是去看望病人,並且給家屬鼓勵的,可不是折騰自己的。要是出去這一趟,回來了自己病倒了,何家那邊必定也不好意思,被你大哥知道了,還要怪何捷多事讓你知道這消息……”他邊給她按摩,邊輕聲講著道理。
很難想象,一向以高冷禁欲形象示人的霍總,也有這樣碎碎念的時候,好似高不可攀的謫仙,忽然就墜入了凡塵,變得接地氣起來,而一般這樣的情況都代表神仙遇上了讓他動心的人,他要經曆情劫了。
沈漫霓眨眨眼,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甚至她都沒有察覺到霍總的小心機,分明現在是他帶她去醫院看何敏,就算生病了,沈瑞池也隻會責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霍老狗。
可是霍總卻讓何捷背了鍋,頗有幾分給沈漫霓上眼藥的意思:你看看你哥,完全不可理喻,不分青紅皂白就責怪彆人。
淡淡的櫻花香彌漫在鼻尖上,那一坨護手霜均勻的抹在兩個人的手上,好似原本沒有任何關係的兩個人,也有了獨屬於他們倆的小秘密,氣氛忽然變得曖昧又炙熱。
現在她的手還是冰冷的,但是臉和耳朵卻是無比炙熱,通紅一片,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讓她不敢抬頭,生怕他發現了她的窘狀。
沈富貴還是有一句話說對了,老男人開花,一個比一個騷。
現在的霍總就騷得不行,直接握著人小姑娘的手了。
“本來想幫你的手焐熱,不過好像有點難,再握下去時間就太久了,有耍流氓的嫌疑,我鬆開了。”他終於鬆開了手,還給自己挽尊,既摸了人家的手,還把自己的形象樹立得光輝形象,以退為進,簡直耍得一手好手段。
他們趕到的時候,何敏還在急救室裡,病危通知書都下過兩次了。
何家父母都在,何媽媽早已滿臉淚痕,卻捂著臉隱忍的不讓自己哭出聲。
在死亡麵前,人人平等。
哪怕何家家財無數,何媽媽也是圈裡出了名保養得宜的貴婦,明明兩個閨女都二十五六了,自己卻仍然像三十幾歲一樣年輕,但是此刻她全無儀態可言。
身上穿著皮草大衣,但是裡麵卻露出睡衣的衣領,顯然是匆匆抓了一件外衣套上就走的,眼睛也哭腫了,頭發還是淩亂的,看著就叫人心酸。
“漫漫來了。爸、媽,這位是霍總。”何捷也穿著棉拖,頭發隻是草草紮起來,淩亂不堪,此刻還要招呼他們。
何爸爸自然知道這位商界的後起之秀,立刻站起來想跟他握手,人家在這種時候陪著小姑娘來一起等消息,不能太冷漠。
“不用客氣,我陪著小朋友來的,她太擔心何敏小姐了,希望沒有給你們添麻煩。”霍總快走了兩步,跟他握了一下手,另一隻手則按在何爸爸的肩膀上,順勢把他按回了椅子上,沒讓他起身。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何爸爸衝他們點點頭,也就不再說話了。
何捷輕聲給他們倆解釋現在的狀況,跟霍總之前在路上說的大同小異。
她說到已經簽了兩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整個聲音都在打顫,眼眶通紅,卻是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
何媽媽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了,何捷知道自己不能哭,否則她一哭,估計何媽媽也忍不住,就得放聲大哭了,母女倆抱頭痛哭除了能讓這條走廊裡充斥著哭聲之外,並沒有任何彆的作用,興許還會打擾到裡麵急救的醫護人員。
沈漫霓握住了她的手,何捷手上的溫度比她還冷,似乎一直要把人的心臟都給冰凍住一樣。
幾個人就坐在急救室外麵的椅子上,苦等了一夜,直到天色蒙蒙亮,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像是將整個處於黑暗的城市,硬生生地撕開一道口子,迎接這份光明。
急救室的燈終於滅了,醫生和護士們陸續出來,還推著躺在病床上的何敏。
“患者大致脫離危險了,中途曾經睜開過眼睛,現在還是昏迷狀態,得進加護病房繼續觀察。另外患者求生意誌不強,等她清醒過後,家屬們要多開導,避免發生二次傷害。”主治醫生摘下口罩,滿臉的疲憊,詳細的把情況說清楚了。
這一夜的急救,煎熬的不隻有等在室外的家屬們,還有搶救了一夜的醫護人員們。
“謝謝醫生,謝謝!”何家人紛紛起身感謝,何媽媽再次淚流滿麵,不過這回卻是劫後餘生的感覺。
何敏轉進了頂層的病房裡,跟酒店似的有個套間,很方便家屬看護。
“過來,跟我走。”
在何家人跟著去病房的時候,霍總戳了戳小姑娘的肩頭,輕聲說了一句。
沈漫霓隻是愣了一下,就很知機的跟上他的腳步。
雖然何敏還沒有清醒過來,但是想必一家人有話要說,她這個外人就暫時退開,給他們留一段私密時間和空間。
兩個人站在住院部頂層的走廊裡,大眼瞪小眼。
“叮鈴鈴——”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沈漫霓在心裡默默地鬆了一口氣,她正想硬著頭皮找個話題呢,正好現在省得她開口了。
結果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她的頭皮瞬間發麻。
“沈富貴。”她輕聲給霍總彙報了一句,就接了起來,順勢往走廊的儘頭走去。
“崽,你在哪兒?”一接通就聽到沈富貴的質問聲。
“醫院,敏姐姐剛剛搶救完畢。”
“嗯,何捷跟我說了,你跟誰去的?”
聽筒裡是一片沉默,一個固執的等答案,另一個固執的不肯開口。
“捷姐姐沒跟你說嗎?”最後是沈漫霓妥協了。
“我要你親口跟我說。”
“霍總。”
“誰?”沈瑞池好似耳聾耳鳴患者一樣,再次發問,這顯然是故意的。
“霍承錦,送我黃鑽項鏈的霍總啊。昨晚敏姐姐出事兒之後,正好他發微信給我,我有點害怕又難受,就跟他說說話,他打聽了醫院地址,陪著我一起來的。”
這在沈漫霓看來,還真的是湊巧,如果當時不是霍總恰好發微信來,她在那種彷徨的情緒下,肯定會向好友林安然訴說,又或者是打電話給大哥求助,根本不會想到跟霍總說什麼。
畢竟他們沒什麼關係不是嗎?
最多就是她少女時代的花癡對象,自己一腔孤勇要跟他私奔,結果還被拒絕了,並且成了一段好幾個人都知道的極其著名又惹人發笑的黑曆史。
不過這落在沈瑞池眼裡,可就完全變了個樣子。
這狗東西分明是算好的吧,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巧。
媽的,我不配做大哥啊啊啊,為什麼昨晚我要因為abo而忘了看一眼微博,錯過了整個事態發展。
他都不知道何敏上熱搜了,還是剛剛何敏脫離了危險,何捷發信息給他請假,他才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沈瑞池有無數句話跟沈漫霓掰扯,但是又說不出口。
他太了解自家的小妹妹了,他現在敢說霍老狗是故意的,並且是趁虛而入想要把她拐回家,小姑娘馬上就敢跟他翻臉。
畢竟人家霍總辦了好事兒,而且還陪著小姑娘守著何家一夜,完全挑不出任何一點錯兒來,況且那些話說出來太掉價了,顯得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下回再遇到這種事兒,不要麻煩人霍總了,欠人情不是那麼好還的。記得找大哥啊,我的手機永遠為你開放,隨時隨地都會接聽。”沈富貴滿肚子牢騷沒法發,隻好憋著,還得心平氣和又語氣溫柔的跟她講道理。
“好的,大哥你真好,我會的。”沈漫霓立刻乖巧的應了一聲,甜的不得了。
沈瑞池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除了當初他事業剛起步奮鬥那兩年,之後所有的時間,他對沈漫霓都是隨叫隨到,哪怕是在開什麼大型會議,隻要是小妹的電話,他立刻就接,半點不帶猶豫的。
這種縱容,不用他多說,她都能感受得到大哥對她的寵愛。
“我待會兒就過去,你記得不要跟人亂跑。”沈瑞池哄好她,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他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須立刻去接人,把沈漫霓跟霍老狗隔開,那狗東西想對人好的時候,手段超一流,像他家小妹這種涉世未深的,完全頂不住。
好不容易才把大哥哄好了,沈漫霓長舒了一口氣,實際上沈瑞池沒能說出來的話,她都明白。
霍總對她的過度關心,她早就發現了,實際上她也忐忑呢,搞不懂這衰仔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長舒了一口氣,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事兒的時候,她可不想自作多情,她在衰仔的事兒上摔過太多次了,黑曆史也達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不能再增加了。
沈漫霓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霍總還站在走廊裡,不過他身邊多了兩個人,且都是一身西裝筆挺的精英模樣,顯然是他的助理。
“回來了。”霍總看到她點了點頭。
“沈小姐。”兩個助理同時衝她打招呼。
“我讓他們買了點吃的過來。”霍總接過助理手裡提著的兩個大袋子,沈漫霓下意識要去幫忙,結果手裡先被他塞了個熱乎乎的東西。
“你拿著這個。”
沈漫霓低頭,才看清楚這是一個烤紅薯,頓時溫暖的觸感就透過掌心蔓延到全身,連一顆心都被焐熱了一般。
她不由得湊近嗅了嗅,立刻就有一股甜香氣在鼻尖上蔓延。
“這是你的飯後甜點,現在可以先捂捂手。走,進去吧。”霍總提著兩大袋東西直接往病房裡走,袋子裡的東西看起來很重,他卻很輕鬆,絲毫不用人幫忙。
沈漫霓看著男人挺直的背影,因為何敏自殺一事而低沉的情緒,忽然之間就消散了許多,甚至帶有幾分小雀躍。
她把原因歸結於手裡的紅薯,或許是甜的溫熱的食物能讓人心情好,哪怕她還沒吃到嘴裡。
“麻煩霍總了,我都有點昏了頭,也沒想起來吃早飯的事情。謝謝您。”何捷立刻接了一個袋子過去,放到了桌上。
早餐很豐盛,種類也很多,甜鹹口的粥都有,包子饅頭花卷也擺了好幾個盒子,豆漿和豆腐腦都有,還有幾道清淡的小菜。
“我沒買西餐,早上吃點熱的,胃裡舒服點。”
“我們家都喜歡吃中餐。”何捷點頭,再次道謝。
原本何媽媽被勸著要去休息的,現在早飯來了,也準備吃完飯再去。
幾個人圍坐在桌前,還能說上幾句話,熱粥下肚,氣氛也變得輕鬆了許多,不再是之前那樣壓抑的情形。
吃完飯何捷主動把飯桌收拾了,沈漫霓坐在沙發上將紅薯一分為二,遞了一半給她。
“姐,吃點兒?”
何捷看了她一眼,又掃了掃不動如山的霍總,笑著搖頭拒絕了。
“你吃吧,吃完讓霍總送你回去吧。這兒有我呢,有新情況我再通知你,不讓你擔心。”
倒不是何捷不想吃,她拒絕是因為看出了這紅薯隻有沈漫霓一個人有,分明是霍總給小姑娘的特例。
紅薯不值錢,但是霍總隻買了一個並且送給小姑娘的就值錢了,跟定情信物似的,這份情意千金難換,她就不當那討嫌的人了,吃人家定情信物要遭天譴的。
何捷想起霍總之前送小姑娘的黃鑽,心裡頓覺好笑,霍總送禮物還真的不分貴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