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倒不是信不過林如海,而是擔心林如海在賈政那裡說漏了嘴,所以,能避開便避開,免得又生出事端來。
賈赦也反應過來,忙說道:“你母親說的是,林家血脈單薄,前程都在你姑父身上,他自是半點不敢怠慢了!”
賈瑚也沒多想,陪著賈璉玩了一會兒,便也回去睡了。
倒是賈赦就在張氏屋裡歇了,張氏輕聲說道:“彆的也就罷了,妹妹跟妹夫一起這麼多年,還沒個一兒半女的,府裡頭便是幾個姬妾,也沒個消息……”
賈赦其實心裡也擔心,嘴上說道:“林家素來子嗣單薄,之前妹妹也開過懷,無非就是失了幾分運道罷了,等兒女緣分來了,自然也就行了!”
張氏聽得賈赦這般說,隻是又歎了口氣,說道:“也虧得他們家老太太走了,要不然的話,如今這個情況,妹妹真是沒法立足了!隻盼著回頭妹夫外放,妹妹跟著過去,能有好消息吧!”
見的賈赦點頭,張氏又說道:“妹夫聽說是想要外放到江
南去,如今江南正值多事之秋,妹夫也不怕卷進去,以後身不由己!”
賈赦無奈起來:“誰知道呢,妹夫有才乾,又有心氣,自然想要乾出點實在事情來!若是在彆處,想要做出點成績來,那又談何容易,江南那邊如今形勢複雜,若是能把事情辦好了,自然是簡在聖心!至於風險,林家本就是江南士族出身,咱們賈家在金陵也還說得上話,便是有什麼事情,無非就是貶官罷了!”
張氏心中歎息,這男人嘛,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但是女人家卻更希望能太太平平,要不然哪有什麼悔教夫婿覓封侯的說法!林如海想要重振家聲,卻不想想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便是要去冒險,也得先跟賈敏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隻是這種話,張氏也不好跟賈赦說得直白,見賈赦說了再不濟林如海也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隻得暫時作罷!
及到臘月的時候,江南那邊又有噩耗傳來,說是有灶戶造反!
灶戶是個很悲催的群體,這年頭的製鹽方法主要是煎鹽法,也就是從海水裡頭煮鹽。效率很低,需要花費大量的柴火,而且還會腐蝕鐵鍋。因此,灶戶聽起來收入不算低,但是去掉柴火和鐵鍋的成本,能落到他們手裡的就不多了。
何況,這些灶戶還要被上頭盤剝,就像是胥吏收稅的時候要淋尖踢鬥一樣,對灶戶也是一樣,收鹽的時候往往用大鬥重稱,總之逼著他們要多熬出許多鹽來。
若是攤上官商勾結的,市麵上那些私鹽也得叫灶戶們煮出來,偏生給的錢還是那麼多。也就是,一個不好,他們辛苦一年,連本錢都撈不回來。
今年甄家為了討好聖上,不停地追繳鹽稅,那些鹽商彆看一個個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錢,又是修園子,又是養瘦馬,拿著人參喂雞,用金葉子打水漂……種種窮奢極欲之事,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但要是讓他們照章納稅,那就跟要了他們的命差不多!
明麵上民不與官鬥,實際上當財富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官府拿這些豪商也沒太多辦法。彆的不說,這些鹽商每年不知道資助多少士子,就算其中隻有半成的人能考上功名,這些人裡頭再隻有一半肯為他們發聲,那就足夠彙聚起一股不小的輿論風潮。
江南那邊,士子議政的風氣又極盛,前明那會兒,朱元璋還頒布
詔令,嚴禁士子議論朝政呢,但是屁用沒有!江南那邊後來還有搞破靴陣的,幾個士子,能把一地主官弄得灰頭土臉。偏生學政要是不開口,哪怕是個秀才,犯了什麼罪,到了衙門也能見官不拜。
本朝倒是接受了教訓,限製了士子的相當一部分權利,但是這議政之風也根本是刹不住的,朝廷也沒去做這個無用功。
因此,這些鹽商便出了錢,鼓動那些士子,在民間說什麼橫征暴斂之類的話,至於彆人一說,北方遭災,整個朝廷到處都要花錢,你們南邊不交稅,北邊百姓就得餓著什麼的,當即就是一句話丟回去:“這北邊遭災跟咱們江南有什麼關係!”
這話在江南其實市場很大,當年南宋乃至東晉和之後的南朝北伐一直不成功,也有這個緣故,南邊百姓日子過得好好的,那些僑民或者還懷念家鄉,但是本地人隻恨北人搶了自家的田地財富乃至機會。因此對北人彆說是同仇敵愾之心了,能不有幸災樂禍之意就不錯了!
便是到了如今,其實也是差不多,沒有足夠普及的教育,普通百姓是不會有多少家國一統的情懷的,而對於中上層來說,他們就屬於嘴上全是主義,心裡都是生意那種。想要做官,那肯定是一統好,一統了官職多啊!想要掙錢,那就不一樣了,我都是在南邊做生意,便是掙了你們北人幾文錢,但你憑什麼拿著我交的稅去賑濟北邊災民呢?
不僅如此,他們對下麵灶戶的盤剝還愈發苛刻了許多,以至於到了寒冬臘月,灶戶們彆說是棉衣了,連過冬的糧食都沒買齊全,他們倒是能煮鹽,但他們沒資格賣!鹽也不能當飯吃啊!
對於這些底層的百姓來說,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除了揭竿而起,還能乾什麼呢?
自陳勝吳廣開始,農民起義之事,其實一直絡繹不絕。但是即便是自身以農民起義起家的朱元璋,麵對這種情況,依舊是鐵血鎮壓了事。倒是崇禎皇帝那會兒麵對滿地的流寇,倒是想要安撫,可惜的是,那會兒已經是回天乏術,而且沒錢沒糧,你想撫,人家也不答應啊!
這些灶戶數量不少,還有人想要將此事推到朝廷征收鹽稅上去,想要借此要挾朝廷減稅,叫自家的家丁也摻和其中,一下子就顯得聲勢浩大起來。
聖上原本都在琢磨著今年怎麼過年了,結果來了這麼個壞消
息,隻氣得七竅生煙,原本他就有了中風的征兆,這聽到消息,隻覺兩眼發黑,要不是戴權見機得快,趕緊將人扶住,又拿了一粒牛黃清心丸給聖上吃了,他這才緩了過來。
聖上可不是什麼老糊塗,清醒過來之後,再仔細將折子看了一遍,就發現了裡頭的貓膩。
他氣極反笑:“這些王八羔子,竟是這般膽大包天,若是不叫他們知道朝廷的厲害,隻怕還要翻了天去呢!”
聖上的確擔心江南生亂,但是他擔心的可從來不是那些鹽商,而是江南那邊的士族豪紳,這些人互相之間聯絡有親,在朝堂上也多有族人親戚為官,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
但是這些鹽商算什麼,中原自古以來那是官本位,商人從來都是待宰的肥豬!對這些人下手,是根本不用擔心造成什麼輿論壓力的!便是他們那些靠山,遇到這種事情,要麼就是趕緊跟他們劃清界限,要麼就是反過來也分一杯羹!
聖上計議停當之後,直接起身說道:“召集諸位閣老,到禦書房議事!”
……
江南灶戶造反的事情能將聖上氣得半死,對於神京各家來說,壓根沒什麼影響。誰能相信這些灶戶能成事呢?也就是普通百姓聽了些有的沒的,趕緊去多買幾斤鹹鹽回來,免得回頭漲價了還買不著!
實際上這根本沒有必要,神京這邊吃的可不是江南那邊的海鹽,而是蜀中的井鹽,另外還有西北那邊的青鹽。像是京中權貴人家,吃的主要就是青鹽,不僅如此,還會用大塊的青鹽擦牙漱口,便是尋常牙粉,裡頭也會加上一些研碎的青鹽。
對於各家王府來說,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內務府自個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