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錦沒有收紅包,對麵的人反而不樂意了。
冬天不太冷:老師,您儘管收,這隻是我一片心意。
花錦還能怎麼辦呢,當然隻能滿足對方的心願,她就喜歡顧客們這種有錢就絕不摳門的行事風格。跟著高姨學刺繡這些年,她什麼樣的顧客都遇到過,甚至有人因為收價高破口大罵,說不就是幾塊破布幾根線做成的東西,還要價這麼高,真是想錢想瘋了之類。
願意給錢不代表對她這份職業有多尊重,但一毛錢不想花,還罵她騙錢的,肯定是沒有任何尊重之意的。
隨著時代的變遷,刺繡的針法可能變化不大,但是審美風格卻會產生改變。高姨說過,蜀繡這麼多年的曆史,一直隨著百姓的喜好改變著,曾經流行的圖樣現在不一定討人喜歡,現在受眾最多的圖樣,在幾十年前可能不登大雅之堂。
花錦學的針法大都是經過世代改良的,七八十年前的陣法與繡圖風格,她還真不夠了解。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準備去高姨家,下樓就碰到買菜回來的陳老太。
“小花。”陳老太看到花錦,伸手朝她招手。
花錦看著老太太滿臉寫著“我這裡有八卦,你必須來聽”的表情,暗暗歎了口氣,走到了陳老太麵前。
“昨天……你隔壁那個跟你說媒了?”陳老太神神秘秘道,“你可彆聽她胡說,她娘家那堆親戚,能有什麼出息的,要真夠出息,還能讓她住這兒?要不我給你說個我那邊的,家裡不僅有好幾套房子,人也老實,可不比她介紹的男孩子靠譜?”
花錦:“……”
她隻知道陳老太跟琴姐關係不和,沒想到在這方麵,都要暗自競爭一把。
“陳姨,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再待下去,老太太能跟她聊一個小時。
“哎……”陳老太沒想到花錦這麼急,見她走得太快,墊著腳看她背影,“膝蓋不好,還跑這麼快……”
花錦來到教她刺繡的高姨家時,高淑蘭正在給陽台上的花澆水,譚叔戴著眼鏡在看書。見她來了,二老都很高興,招呼著她坐下。
二老隻有譚圓一個女兒,花錦常年跟他們相處,也相當於半個女兒了。
“下次你過來要是再買東西,我就不讓你進門了。”高淑蘭一邊數落花錦亂花錢,一邊把瓜果點心往花錦麵前放,“我聽圓圓說,你前段時間耗費了大量心血趕製出了一床龍鳳被?”
“嗯。”花錦小弧度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看她。高姨一直強調,真正的刺繡藝術是精益求精,她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趕製出龍鳳被,實在稱不上求精。
“事情經過我都知道了,在這件事上你做得很好。”高淑蘭並沒有怪她,反而十分欣慰,“藝術與生活並不衝突,你能在這件事上把握一個準確的度,我很高興。”
花錦抬頭,果見高淑蘭微笑看著她。她無奈笑道,“當時那個情況,除了連夜趕製以外,確實沒有其他的辦法。”
高淑蘭一直很遺憾,沒能早點遇到花錦這個好徒弟,她相信花錦在刺繡方麵的天分,會遠遠超過她。這些年她們兩人雖是師徒,但她卻不喜歡花錦畢恭畢敬叫她老師。她與花錦既是師徒,也是親人與朋友,她在刺繡上麵的理念與堅持,她的丈夫了解得不夠透徹,她的女兒天分也不夠,唯有花錦完完全全繼承了她的理念,並且比她更能適應當下這個環境。
“善良又不迂腐,這是美德。”說到這,高淑蘭就瞥了眼自己的老伴。譚慶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起身到廚房做飯。
小花過來了,老婆子做的那些東西,能拿得出手?
花錦與高淑蘭聊了一些瑣碎小事,然後就提到了七十年前的熊貓繡風格。
“熊貓繡是我們蜀繡的代表之一,雖然這些年有所改變,但是針法上並沒有太大的差彆。”高淑蘭起身到書房裡翻出一本相冊,“這裡麵有曆年來精品蜀繡照片,最早作品誕生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隻可惜當年的照片是黑白色,無法凸顯我們蜀繡的特色。”
花錦接過老舊卻擦得很乾淨的相冊,輕輕翻看了一遍,在裡麵找到了兩張熊貓繡,風格與現在年輕人喜歡的風格確實有所差彆。
照片上的熊貓圓潤中依稀看得出幾分威猛,而現在部分熊貓繡為了迎合當下的喜好,繡圖中的熊貓更憨態可掬,是“明明可以靠實力,卻偏偏靠賣萌活著”的典型。
可是當年為國犧牲的護士,繡製的手帕不是自己用,而是為了給隻有幾歲大的女兒,她在繡熊貓的時候,會不會把熊貓繡得更符合小孩子的審美?
花錦拿不定主意,又聯係了“冬天不太冷”一次,問清他奶奶祖籍後,開始查當地的風土人情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