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沈日耀身上實在太臭了,沒有馬車願意載他。
沈土根夫妻好不容易才把兒子弄回客棧。不是朋來。朋來已經住不起了,而且沈日耀是在朋來酒樓出的事,沈土根夫妻哪裡還敢繼續住在那裡!萬一又碰上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小侯爺,怎麼辦?他們現在住進了外城的一家小客棧。
沈土根叫妻子稍微幫兒子打理一下,他則數了數身上僅有的一些錢,佝僂著身子跑出去請大夫。一方麵是怕沈日耀這些天在牢裡有了虧損,請大夫過來看看肯定更放心一些;另一方麵也是想要再拿一份證明,證明沈日耀真瘋了。
一路上,沈土根都在給大夫暗示,他兒子是不正常的。
等見到了沈日耀,大夫果然沒有起疑心。
瘋症在中醫裡分為好幾類,有一類隻有在犯病時才能看出脈象有異,不犯病的時候,瞧著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樣。大夫沒把出瘋脈,便以為是這種情況。
他從始至終就沒想過沈日耀其實是個正常人!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大夫心道,其實無需借助把脈,隻一個“望”字,就能看出這位病人和正常人不一樣。沈日耀臉頰凹陷,時而眼神呆滯,時而麵露驚恐,整個人呈現出一副與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猙獰之感。這其實是因為他在牢中受到了驚嚇,但非要說這都是瘋症爆發之前的征兆,那也完全說得通。
大夫先針對沈日耀的虛弱和驚嚇之症開了藥方,然後把方子中那幾味凝魂安魄的藥酌情加重。大夫說:“這藥不是針對瘋症的,服用後容易昏睡。不用慌,多睡才能安神。而且,他睡得多了,瘋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製。”
沈土根大喜。兒子根本沒瘋,大夫若是開了瘋藥,他哪裡敢讓兒子用啊。如今這樣正好,大夫信了兒子有瘋病,卻根本沒有開藥,用不著他動手腳了。
沈土根千恩萬謝地把大夫送走。
一路上不管遇到誰,他都抹眼淚,對著大夫哭訴:“幸好請到了大夫您,那個怎麼說的來著……手像春天一樣!有了您的藥,我兒子肯定瘋得少了。”
大夫:“……”
那個詞叫妙手回春。
但彆用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
我給你兒子開的藥和瘋症一點關係都沒有,隻是讓他多睡而已!
這年頭的人都熱心。雖然沒人認識沈土根,但見他哭得慘,不少人上前關心他。他就借機對大家哭,兒子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結果好好一個人就瘋了。
秀才?
瘋了?
秀才瘋了?
大家一方麵同情沈土根,另一方麵又覺得這事很值得當作八卦說出去。在這個娛樂活動稀缺的時代,講八卦和聽八卦是最不需要成本和門檻的娛樂,被廣大群眾欣然接受。於是,很快周邊的人都知道了,有個人考上秀才就瘋了!
沈土根在心裡不知道咒罵了顏楚音多少遍!最好天上降下一道雷,把這個新樂侯直接劈死!劈得他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但他嘴上是什麼都不敢說的。他隻能一再重複說兒子瘋了,讓這個八卦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進一步向外擴散。
越來越多的人跑來沈土根麵前安慰他。也有那種不懷好意的混子,故意說些難聽的話。沈土根一麵替兒子覺得委屈和憤怒,另一麵又慢慢地鬆了口氣。
這下耀兒應該徹底安全了吧?就算那個仗勢欺人的侯爺想殺個回馬槍,現在大家都知道耀兒瘋了,侯爺難道敢無視這麼多百姓直接對一個病人出手嗎?
沈日耀躺在屋裡休養了幾天,慢慢把精神氣養回來了,開始對著父母提供的飯食挑挑揀揀。他大發脾氣,嫌棄父母送來的東西不好吃。但其實他爹娘吃得更差,他爹為了給他抓調養身子的藥,每天都要去碼頭上打短工扛大包了。
沈日耀發完脾氣,決定出門走走。
一路上都有人盯著他嘀嘀咕咕。店小二說:“他剛剛才發過一場瘋,我聽見他對著親娘大喊大叫的!果然是個瘋子,連孝順都忘了。哎,真是可憐!”
客棧裡的其他客人說:“不瘋的時候瞧著不挺好的嗎?太可惜了。”
客棧隔壁是個成衣鋪。掌櫃倚著櫃台,眯眼看著沈日耀從門外走過,關心道:“哎呀,怎麼讓他跑出來了?誰去碼頭上找下沈老頭,就說他兒子跑了!”
沈日耀雇了一輛馬車。他現在身上一點銀子都沒有了。之前的那些,進監獄時就被牢卒摸走了,顯然要不回來的。沈日耀沒有其他辦法,之前還想著要先揚個名,好被丞相“請”過去,現在隻能像個落魄親戚似的找上丞相府去了。
“去丞相府。”沈日耀對車夫說。
車夫啥也沒說,拉上車子就走。
沈日耀靠著車壁,在心裡慢慢梳理著事情。嗬,隻要和丞相相認,什麼侯爺不侯爺的,一定要叫他們付出代價!還有那些讓他吃儘了苦頭的獄卒,你們不是愛看我笑話嗎,不是搶我銀子、隻給我吃泔水嗎?我加倍給你們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