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朝著顏楚音招手。
顏楚音便愉快地無視了親爹怨念的眼神,顛兒顛兒地跑到太子跟前。
他依次向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問好。今上登基後,他膝下的皇子們除太子以外,皆從十六歲開始上朝,一開始隻是聽著看著,這樣學上兩年,等成了親、領了實職,就可以在上朝時發言了。如今到了年紀可以上朝的隻排到四皇子。五皇子及後麵的小皇子還留在上書房裡跟著夫子們學習。其中,三皇子是比較特殊的,從年齡上來說,他該上朝了,但因為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又甚少上朝。這不,今天雖是大朝,三皇子卻不在。他這會兒估計還在被窩裡躺著。
上朝需要有上朝的樣子。皇子們穿著皇子服,顏楚音也是一身正式的大禮服。二皇子非常心細地把顏楚音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沒發現什麼不妥。四皇子則勾著顏楚音的脖子問:“今兒怎麼想到來上朝了?朝堂上可不興搞事的。”
四皇子覺得上朝是一件非常苦逼的事。
他這個年紀,因為還沒有領實職,並沒有機會在早朝中發言,就隻有站著聽的資格。有一次他在早朝上偷偷打了個哈欠。他自覺那個哈欠打得很隱秘,但他站在隊伍的前頭啊!後麵多少眼睛盯著!然後下次上朝時,他就被禦史參了。天知道四皇子多想擼起袖子和禦史吵,結果他連開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上朝來的嗎?不,這是受罪來的!
四皇子作為上朝不積極分子給顏楚音傳授秘訣:“得站直了,腰不能彎。要裝出一副認真聽的樣子,時不時地點兩下頭。又不能一直點頭,那些老大人看你一直點頭,以為你人雲亦雲沒有主見,所以還得抓住機會搖兩下頭……”
太子在一旁聽得嘴角直抽:“老四,你彆把音奴帶壞了。”
顏楚音按住四皇子的胳膊:“四哥哥你放心,我今兒是有正事來的。”
“我怎麼這麼不信呢?”四皇子嘴貧。
“要不然我起這麼大早做什麼?憑白找罪受?”顏楚音抱怨說,“今天為了躲我爹,我起得比他還早呢……我叫雙壽便宜行事,他捏我鼻子把我捏醒的。”
要是捏鼻子都捏不醒,雙壽該大著膽子往顏楚音臉上潑涼水了。
四皇子肅然起敬。
沒一會兒,大殿上響起了太監的通傳聲。殿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眼觀鼻鼻觀心。皇上坐上龍椅時,按照慣例先掃視了一遍群臣,然後就樂了。
所有人都低眉斂目,就顏楚音大著膽子揚著臉,衝著皇上笑呢!
皇上進殿前已經得了消息,雖然不知顏楚音乾什麼來的,但這會兒瞧見了他也沒有覺得很詫異,笑著衝他點了點頭。等大臣們“有事起奏”的時候,皇上臉上的笑已經收了。朝臣們陸陸續續地站出來發言,這一通都是皇上熟悉的。事少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事多的時候,群臣能直接把大殿吵成菜市場。
平國公站在武勳那一堆裡麵,瞪著顏楚音的背影就快把眼睛瞪抽筋了。
然而顏楚音並沒有急著發言。他覺得自己的主意太棒了,這麼棒的主意當然要留到最後再說!而其他的那些大臣們呢,不知道今天確實事少,還是心存顧慮,站出來發言的愣是比往日少了三分之一!很快,大殿中就安靜了下來。
顏楚音往身後掃了幾眼。沒人了吧?沒人說話,我就上啦!
他從隊列裡站出來,從袖子裡取出奏本,朝著皇上行禮:“臣有本要奏。”
皇上原本漫不經心地坐著——上朝很累的好不好,反正他獨自坐在高處,就算坐姿懶散一些,群臣也看不清楚——見顏楚音終於站出來了,立馬坐直。
顏楚音打開奏本,念道:“臣……嗯……我要感謝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立刻精神了。太子和四皇子也不遑多讓。
顏楚音不太習慣書麵化的自稱,說得磕磕絆絆。他的奏本其實也不符合規範,不僅囉裡囉嗦,還過分口語化。沈昱本想幫他寫的,但他寫出來的又太正式,顯得刻意,還不如顏楚音自由發揮。他認真念著:“殿下十分關心臣……嗯……我的學業,每次見到我時都會提點我,學海無涯,吾將上下而求索。”
二皇子有些茫然,我乾了這事了嗎?我沒有吧?
太子心裡微微發酸,我也時不時提點你,怎麼不見特意寫奏本誇大哥呢?
顏楚音繼續說:“二皇子還說,雖然我身為貴勳之後,不必走科舉之路,但也應該對科舉有所了解。科舉要讀的書,我也應該讀一讀。科舉要關心的實事,我也應該關心關心。不能躺在祖宗基業上隻享福不讀書,做個小廢物。”
皇上給了二皇子一個讚許的眼神。很好,知道勸誡弟弟了。
二皇子越發茫然,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絕對沒說過這話!
四皇子就站在二皇子身後,得知二皇子竟然說過這麼“可怕”的話,微微往後挪了一點。嘖,沒想到二哥是這樣的二哥,我可不能被他抓住、被他勸學。
“我覺得二皇子說得對。”安靜的大殿之上,顏楚音清亮的少年音清楚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平國公捏著一把汗,瞧瞧這話,真不是我兒子能說的,所以這都是鋪墊吧。這小兔崽子是想搞事呢,還是想搞事呢,還是想搞事呢?
其他大臣漸漸放下心來。有些人心眼多的,忍不住思量,難道平國公府對太子不滿了,所以借著黃口小兒的嘴,把二皇子抬起來?嗬,這也太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