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緊不慢地轉著扳指,腦子裡已經想得很遠。
顏楚音這辦法源於他的靈機一動,大框架是有了,但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補充。皇上就在想這些細節。等皇上回過神來時,便見顏楚音安靜地坐在那裡。
皇上在心裡自嘲了一句。
他登基已有二十四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本以為已將心性徹底修煉出來了,不想今日就因為音奴的“靈機一動”破了功,竟然沒克製住內心的激動。
皇上立刻對著顏楚音誇獎起來,誇得可實在了,又要給他諸多的賞賜。
顏楚音對著誇獎照盤全收,卻拒了賞賜。他今日本來就打算把私庫捐了,哪能從舅舅手裡再要東西走呢。雖然舅舅賞他的東西都從內庫出,不走國庫。
“舅舅政務繁忙,我就不打擾了。我走了!”顏楚音飛快地跑出了禦書房。
隻要我跑得夠快,舅舅的賞賜就追不上我!
皇上盯著顏楚音的背影,啞然失笑。過了好一會兒,皇上吩咐近侍去請曹枋。這曹枋也是曹家人,就曹錄那個曹家,算起來應該是曹錄的爺爺那輩的。
人人都覺得定國公府沒落了,卻不知道曹家為皇上掌著暗中的勢力。
曹枋是前一任的首領。現任首領叫曹項。首領的位置不世襲,每次都是從同一輩的曹家人中選出最合適的那一個。因著曹家人丁興旺,所以可選擇的人選有很多。自從曹項能獨當一麵後,曹枋漸漸退居幕後,主要負責培養新人。
但曹項前些日子出京去了,負責策反聞柳氏,也就是牟羊的妹妹。
皇上便又把曹枋重新啟用了。
曹枋很快就來了。皇上問:“聽說昨日東留園裡有事發生?”
要是皇上問彆的問題,曹枋不一定能第一時間作答。畢竟他們這一股隻忠於皇上的暗中勢力有彆於史書上的其他特務組織,一般情況下不會去趴人屋頂或者鑽人床底。但皇上問東留園,那不是巧了嗎,東留園是他們的大本營啊!
說起來,東留園真是一個刺探消息的好地方。
遵循祖訓,曹家每一輩都人丁興旺,且男丁分家、女子出嫁時總要耗費許多錢財,所以定國公府在好些年前就需要典當祖產來度日了。對此,從沒有人懷疑過。大家都覺得這確實是定國公府能做得出來的事。但東留園之所以被租賃出去,真正的原因根本不在於曹家“窮”,而在於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來源。
各種宴會的舉行,宴上誰與誰親近,誰酒過三巡話中透出幾分真意,誰看似與誰不和其實卻暗中和那人眉來眼去……有時候,一個紈絝子的口出狂言可能就叫人順藤摸瓜知道了他家長輩近來偷偷與誰結盟了,而一個商人的洋洋得意可能就叫人知道了某位大人一直在收受大筆賄賂。瞧,消息就是這麼來的!
但這些年,真的是誰也沒有懷疑過曹家!
因著東留園美輪美奐,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致,大大小小的園子又可以滿足很多人的不同需求,人們反而越來越愛租了,給曹家送錢,也給皇上送消息。
昨日東留園裡,那個荷包情信事件絕對是個大事,曹枋自然收到了消息。麵對皇上的提問,曹枋一五一十地道來。皇上聽著聽著,臉上的神情就變了。
“真是音奴幫沈昱肅清流言的?他親自乾的?沒有得了彆人的提示?”皇上麵色複雜。
曹枋認真道:“出了這樣的事,我們的人自然不錯眼地盯著,確實是新樂侯一人所為。無論是字跡的差彆,還是拿出沈昱幼年所作的詩當證據,都是新樂侯想出來的。在新樂侯站出來前,人們幾乎已經默認情信是沈昱所為了。”
皇上:“……”
朕怎麼就這麼不信呢?音奴對沈昱竟然有這般了解?
音奴估計都看不出朕的書法偏好,偏偏就能看出沈昱的!
曹枋笑道:“本來我們的人還想偷偷提點新樂侯,我們知道荷包是從誰身上掉出來的。不想新樂侯說得頭頭是道,把大家都說服了。”他們在東留園裡收集消息,這事絕對不能泄露了。所以他們自己的人不好站出來為沈昱說話。
頓了頓,曹枋又說:“是趙十一姑娘身邊的一個丫鬟。”好的下屬不需要上司多問,自會把前因後果彙報得一清二楚。曹枋便又詳細說起了趙十一是誰。
其實吧,如果沈昱和顏楚音沒有互換,就算曹枋他們知道了荷包是趙十一姑娘的丫鬟帶來的,那也幫不了沈昱。因為趙十一本來就想認下她和沈昱有私情,有人看到了荷包和她有關,反而更加能夠證明她與沈昱確實是有私情的。
皇上日理萬機,竟是頭一次知道趙十一姑娘的事。
雖然趙十一的親娘是宗室女,但皇上又不是宗令,這種事情除非鬨到他麵前來了,否則他根本不會去關心。而那個時候,宗令迅速把事情壓下去了。順國公府那邊呢,他們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自然不好跑到皇上麵前來訴委屈。
畢竟這種事情吧……
哪怕他們當時訴了委屈,皇上站他們這頭了,那又如何呢?過個十幾二十年,如果順國公聖心不在,豈不是就如彌子瑕一般?皇上心裡會不會想,當年仗著你手握兵權,竟然敢要挾朕處罰了自己的族人?武將根本不敢賭這一點。
而且到底證據不足啊!若當時強行將事情鬨大,那順國公府就直接得罪了一堆王爺、公主和郡主們。日後順國公府走了下坡路,這些人都會落井下石。
“究竟是誰在說謊?”皇上問。
曹枋猶豫了一下:“直接的證據已經沒有了。但觀兩方後來的處事……順國公府應是無辜的。”如果順國公府的嫡幼子真的是一個色/中/惡鬼,狗改不了吃屎,他續娶後不會隻忠於夫人一人。反倒是宗室女那邊,和她現任丈夫吵架的時候,話中透露出來的那麼一點意思,似乎是怪現任丈夫當年先勾/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