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如何呢?書生被人堵在床上,打又打不過唐胡子,如果唐胡子一邊威脅著要打斷他的手指,讓他參加不了來年的會試,一邊又建議他賠銀子私了,他肯定會選擇後者。甚至於被騙了銀子後,為了自己的麵子,為了之後的科考一路順利,他肯定會強撐著不去報案。因為他確實“勾搭”了人家的妻子了啊!
哪怕傾家蕩產地填進去,隻要沒傷及性命,為了前程都隻能認了的。
拿到兩張截然不同的戶籍紙後,衙門裡頓時覺得事情大條了。
因為這兩張戶籍紙看上去都像是真的!
騙子二人,男的須發茂盛,留著大胡子的樣子看著確實有三十多了,但剃了胡子瞧著又像是才二十出頭的。女的呢,臉長得嫩,隻要裝扮上改一改,說她才十六有人信,說她二十多了也有人信。騙子們就這樣有了兩個不同身份。
但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
這兩張戶籍紙看上去再像是真的,裡麵肯定會有一張是假的。籍貫在南方的那張,短時間裡無法去調衙門的檔案,但祖籍是京郊的那張,竟然真把檔案調出來了。在衙門裡記過檔的,應該是真的了吧?然而去那個村子裡查了,事實上真有這樣一對父女,安分守己的,即使住在京郊也一輩子沒有進過京城!
登記為夫妻的那張,真不真的不知道,但登記為父女的這張顯然是假的。那麼問題來了,這種和真的幾乎是一樣的,一眼看去瞧不出任何差異的,也蓋了衙門公章的戶籍紙,騙子到底是怎麼拿到手的?他們又是如何精準選中那對“從來沒有進過京城”的真父女,拿他們的身份來充當自己的假身份的?這明顯是衙門內部出問題了啊!除了這一對騙子,類似的擁有假身份的還有多少人!
事情的嚴重性一下子升級了!
是個人都知道這裡頭的水肯定很深!
如果最開始的報案人不是新樂侯,也許這個事情會被壓下去,畢竟很多小吏的準則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看著水深了,他們就不敢管了。但這事是新樂侯起的頭,於是一出問題,小吏直接就找到了新樂侯那邊去。天塌了,有新樂侯頂著!他們隻想趕緊把事情脫手,讓更重量級的人來管這一攤子事。
那對騙子從普通牢房被調去了特殊牢房,看能不能從他們口中撬出更多消息。同時,在得到更多消息之前,這個事肯定做了內部封口,絕對不能外泄。
於是,因為章書生一直盯著這個事,他就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被抓走的唐家父女竟然“失蹤”了。如果他們真的因罪被抓,衙門裡肯定知道這兩個人啊,知道他們關在哪個牢房,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問審。但章書生提著東西去探監時,那邊竟然說根本沒有這兩人。章書生差點因妨礙公務被趕!
章書生之所以想去探監,是因為他思來想去還是不能相信唐姑娘是壞的。他覺得唐姑娘單純善良不是人們口中的騙子。且不是他一人這麼覺得,巷子裡彆的住戶也都這麼認為!唐姑娘騙他什麼了?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在幫她啊!
而探監總不能成行,章書生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多。
他要是大字不識,可能也就認了,老百姓不敢和官衙作對。但他既然已經考到舉人,也熟讀很多律法,他絕無可能就這麼認了!他認為自己是有理的,衙門那邊肯定存在問題!聯想到唐姑娘被抓走的那天,對著他哭訴,話裡話外都是她爹知道她被貴人瞧中了,想要把她賣去貴人的府上,而她寧死不從……
被貴人瞧中了?
章書生覺得自己隱隱猜到了真相。
之後的幾天,外出參加一個重要的聚會的時候,章書生就和幾個新交的好友說起了這事。當然,他說得肯定也不詳細,隻說自己的鄰居一家被抓走了,結果衙門裡那邊竟然沒有記錄。他好幾次想去探監,結果都被趕了出來等等。
又說鄰居家的姑娘有多可憐,還說他們被抓的那日白天,那姑娘在街上賣繡品,結果撞見了幾個身份貴重的紈絝,那幾個紈絝似對她有一些覬覦之心。
便有一人說:“那些衙役果真是衙門派來的?該不是被人公器私用了吧?”
“王兄的意思是……有人強搶民女?”大家驚呼起來。
“放屁!”隔壁桌上有人拍了桌子,指著章書生幾人說,“都放你娘的屁!”
在如此風雅的集會中,竟然有人口吐粗鄙之言?大家不可思議地望去,拍桌子的不是彆人,正是太學四公子之首、最年輕的解元、溫良公子——沈昱。
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