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譴責章書生,但章書生臉色煞白。他這會兒再不敢去質疑衙門是怎麼辦事的了,也不覺得唐姑娘被冤枉。他的腦海裡閃過了碩大的“完蛋”二字。
沈昱剛剛把話說得那麼明白,現在大家都知道他被騙了,就算被新樂侯提醒了,都沒能清醒過來,還心心念念地想著騙子……這事肯定會傳出去,跟著傳出去的還有他“糊塗”的名聲。世人肯定會因此覺得他不堪大用。就算他明年春闈能中,有了不堪大用的名聲,朝廷授官的時候,他也彆想有什麼好位置!
章書生隻覺得自己的前途晦澀無光。
但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如果他沒有因為自己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而沾沾自喜,沒有自負到覺得自己遠勝那些紈絝、覺得唐姑娘一介女流根本騙不到自己,沒有想著用“為唐姑娘伸冤”來替自己揚名……他就不會有這樣的下場!
另一邊,顏楚音正著急忙慌地往“顏楚音”那裡趕。
等他見到沈昱時,沈昱已經把案卷看完了,正模仿著顏楚音的字跡,在稿紙上寫著批示。得知“沈昱”來了,沈昱趕緊把他請了進來,點了點稿紙說:“我剛寫了一份批示……沒正式寫到公文上去,你要不要看看,幫著找找疏漏?”
顏楚音非常心虛,覺得對不起沈昱,但還是佯裝鎮定地拿起稿紙。
這案子其實已經基本算是查清楚了,整條利益鏈上的人就像拔出蘿卜帶出泥,一個連一個的最終誰都不可能被放過。抓人的事不由顏楚音管。沈昱的重點就放在事後的補救上。利益鏈上的人,無論官職大小,肯定難逃一個死字,而且他們家產肯定要被查抄。沈昱就說,應從這些查抄的家產裡拿出一部分,組建一個專門用來安置受害者的“款項”,把受害者從人間地獄中徹底救出來。
因為偽造戶籍主要是為了弄出“合法”的賣身契,而賣身契這種東西恰好又是在衙門裡存檔的,所以隻要把這部分有問題的賣身契找出來,就能順著賣身契上的信息找到受害者。等找到了他們以後,這種賣身契肯定都要直接作廢。
但這些受害者基本上都被賣去了青樓那種地方,就算賣身契作廢,他們也變成良民了,依然沒有地方可去。家鄉肯定是回不去的。他們自小受了調/教,也不會過正常人的普通生活。這個時候,朝廷就有義務給他們一個生活保障。
沈昱的建議是從專用款項中拿出一部分,這部分是直接分給受害者的,好叫他們手裡有錢,方便他們安頓自己。另一部分專款則用來買田買地,田地裡每年都有出息,這些受害者就能每年分到錢。這個錢不會很多,但要一直給到他們去世。哪怕他們的生活技能不如普通人,但有了這個錢就不至於餓死了。
“而且鄉間……有些較為窮困的地方,他們對貞潔並不十分看重。這些受害者手裡有了銀子,心裡就有了底氣,或嫁或娶,說不定還能幸運地與人組建家庭。”沈昱說。這樣一來,可以免去受害者的二次傷害。若不然,沒把他們安置好,他們發現良民的日子不易過,說不得會自賣自身重新回到樓裡賣笑。
顏楚音道:“這個好!就應該這麼辦!”
不過,真按照沈昱的提議去做的話,這裡頭的事情肯定又雜又多。這些年因為偽造戶籍而被賣的流民孩童,全部加起來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們後來有沒有被轉賣過?他們現在是活是死?這些都需要查清楚,任務量自然很大!
但顏楚音和沈昱少年意氣,既然決心要做了,就一定要圓滿地做好。
“以前總覺得我娘這一生很不幸,小小年紀就遭遇了天災,為著一口糧食被賣到沈家……童養媳的日子很不好過,聽村裡人說,她在家裡什麼活都是要乾的。後來又因生我難產去世了。”沈昱歎道,“但和這些受害者比起來,又覺得我娘還算幸運了……”至少他爹心裡是有他娘的,可惜他爹生而體弱,無法照顧他娘太多。如果他娘沒有因為難產而去世,他這個做兒子定能叫她享福。
顏楚音陪著沈昱認真感傷了一會兒。
不多時,沈昱就把心情調整好了,忽然問:“你怎麼過來的?他們竟然沒有攔你?”這個時間,聚會不是正熱鬨麼,顏楚音竟然能從聚會中順利脫身?
顏楚音:“……”
見顏楚音的目光飄忽不定,完全不敢和自己對上,沈昱忽然警覺:“你做了什麼?”在這個世上,小侯爺的心虛可以瞞過很多人,但絕瞞不過沈昱去。
顏楚音咽了咽口水:“就是……那個……”
顏楚音說得太含糊了,沈昱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到了“放屁”兩個字。
什麼?
音奴去他身體裡以後,他當眾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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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艱難地開口:“不怪你,畢竟是我的身體。”
身體要出虛恭,靈魂哪裡製止得了。這一份失禮,我自己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