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
顏楚音的心臟不受控製地有力地跳動著。
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當他站在高處,大聲喊著沈昱的名字,而沈昱恰在那時抬頭望來,然後忽然便綻開了笑容……就是那一個笑容!
好像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顏楚音整個人都仿佛飄在了雲端。
他似乎聽到了有人正在彈唱《出其東門》,當然這其實是一種錯覺。
猶記得那年太子哥哥迎娶太子妃,宴席上便有樂人彈奏此曲。雖然大家不敢死命灌太子酒,但畢竟是大喜的日子,太子當時還是比平日裡多喝了一些。
顏楚音在宮宴上亂竄,曾偷偷瞧見過微醺的太子哥哥靠在椅子裡休息,眼睛半闔,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在膝蓋上打著節拍,嘴裡輕輕地吟唱著——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我走出城東門,看到女子多如雲。雖女子多如雲,卻不是我的心上人。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那些女子都不是我的心上人啊。我的心上人身著白衣綠裙,我一見她就喜悅,我一見她就想親近。在那如雲的女子中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心上人。
太子就那樣顛來倒去地吟唱,眉目間是散不儘的笑意。顏楚音那時年紀還不大,卻一下子看明白了,太子哥哥定然很滿意太子妃!太子大婚雖是朝廷大事,但在朝廷之下還有人情。後來太子果然過得很幸福,與太子妃琴瑟和諧。
砰——
砰——
砰——
心臟跳動如同激烈的鼓點。當堂妹顏楚驤把荷包塞進他手裡時,《出其東門》正一遍又一遍地在顏楚音耳邊回蕩。是樂人的齊奏,是太子哥哥的低喃。
亦是他從心底破土而出的聲音。
登其高樓,有人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打馬遊街,聊樂我員。
放眼望去,人聲喧囂,人潮多如山海。然而山海之中,我隻看到一人。
顏楚音的腦海中快速閃過了很多場景。是他們頭一次互換時,他一直昏沉著,竟然用沈昱的身體抱住了自己;是他們初識不久,他在沈昱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驚歎,當時彆提有多得意了;是初夏的街頭,他們一起看過的夕陽……
是發現了陰溝裡的老鼠時,兩人對彼此的維護和在意;是萬般驚恐時,沈昱毫不猶豫地蹲下為他吸蛇毒;是談及夢想時,沈昱眼中堅定的光芒……那打馬遊街的六元,無數人高呼著他的名字,但隻有顏楚音真正走進了他的內心。
原來早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他們已經有了那麼多羈絆。
那些看不見的命運之線慢慢地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沈昱輕易窺見了顏楚音的柔軟,而顏楚音也同樣輕易地窺見了沈昱的狂放。沈昱忍不住去保護了顏楚音的這一份柔軟,而顏楚音縱容了沈昱的狂放。
太學子以沈昱為傲,稱他謙謙君子、溫良如玉。顏楚音卻知道,沈昱根本不在意那些俗世的規矩。若“規矩”攔了他的路,他能暗中設局去掀翻這一切!
沈昱根本就是一個“狂生”!
好好好!狂生意氣書生膽,滄海西風一劍寒!
砰——
砰——
砰——
顏楚音用力握了握手中的荷包。
荷包被丟出去了;荷包撞進了沈昱懷裡;荷包被沈昱珍藏。
顏楚音的臉瞬間通紅一片。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這個動作和沈昱將荷包按在自己心口的動作很像。就好像在那一瞬間,沈昱也按在了他的心上。
顏楚音就這樣長久地注視著,他望著沈昱,沈昱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