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發發?你怎麼還在這兒?”
剛進胡同,還沒到家呢,被他大姐喊住了。
“我、我路上出了點事,沒趕上火車……”
“啥?沒趕上火車?”
他大姐急了,嗓門飆高了八度:“徐文發!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去所以才磨磨唧唧的沒趕上火車是不是?”
“不、不是,我沒有……”
他大姐認定他是故意的,一路罵罵咧咧地回了家。
到家後,又輪番被其他兄弟姐妹炮轟了一通,覺得他不懂事,不會為家裡考慮。大哥轟完二姐轟,二姐轟完四妹轟……一直到晌午時分,有個腋下夾著公文包、乾部模樣的中年男人找上了門:“請問是徐文發同誌家嗎?”
徐文發心裡咯噔一下:這麼快就來批評他了嗎?
硬著頭皮上前:“我、我就是徐文發,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為……”
“哈哈!小徐同誌真幽默!早上真的太感謝你了!我父親說,要不是有你搭把手,他不僅沒法把穀子推回家,還可能被板車壓傷。特意叮囑我來謝謝你!”
“……”原來是來感謝的,不是來批評的。
徐文發深深鬆了口氣。
中年男人得知他大早上的出門,是報名了國家墾荒隊,但因為幫他父親推板車,從而錯過了出發的火車,稍一沉吟說:“這事說起來是我們連累了你,這樣,我們單位正要招個踏實肯乾的倉庫保管員,我推薦你去,不過這個工作需要記賬,要求有初中文憑……”
“他有初中文憑。”徐文發的兄弟姐妹一擁而上,替他爭取這個意外飛來的好機會。
就這樣,他陰差陽錯地進了人人向往的鋼廠,成了鋼廠一名光榮的正式工。
夜深人靜時,他雙手枕在腦後忍不住想:這莫非真的是好人有好報?
同樣,徐茵也在慶幸那個叫“徐文發”的同誌沒來,免去了她挖空心思找借口的尷尬。
五十年代中期,像這種陰差陽錯的事,發生了也就發生了。
一來聯係困難,基層不會為了一個普通人動用電話、電報等珍貴的國家資源去查證究竟為啥沒來?
其次,名冊、表單都是手抄的,有錯誤很正常,像父母親替子女報名、報名時留了他們自己名字這種情形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更正就是了。
是以,這一路都沒人懷疑她。
三天後,時速不超過三十公裡的蒸汽火車終於抵達了北部邊陲伏龍縣,但這裡還不是真正的目的地,他們要去的墾荒點距縣城還有一兩百公裡。
大家拖著行李物品下車,買來得及活動一下,又上了來接他們的敞篷大卡。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尤其是北關,在鏽跡斑斑的二手解放牌帳篷大卡車上,凍得臉色都發紫了。
好不容易捱到墾荒點所在的北隆鄉,還得換乘牛車。
彆說女同誌,好些個男同誌都忍不住哀嚎了:“還沒到啊?究竟有多遠啊?”
“快了快了!”
領導安慰他們。
牛車繼續在寒冰尚未完全融化的土地上哢哢唧唧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