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近五點,汽車終於翻越折多山,抵達八塔縣時天已經黑了。
由於從縣城到劇組所在的伽羅村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而且路況很差,出於安全考慮,他們決定在八塔縣住一晚。
縣城不大,隻有幾家賓館,好在沒什麼遊客,賀思嘉如願住到了一間還算湊合的大床房。
坐了一天車,他感覺尾椎都快斷了,草草吃過飯就回房,一覺睡到次日早上,下樓時又遇見了吳臻,對方衝他點了下頭當作招呼,兩人一路沉默著走向飯廳。
途徑花園時,賀思嘉突然駐足,仰頭望天。
此時還不到七點,繁星未褪,漫天銀亮,星星近得仿佛觸手可及。
“漂亮嗎?”吳臻同樣停下來,問他。
“嗯。”
“比起烏蘭草原的呢?”
賀思嘉是靠一部武俠劇走紅的,劇中取景地之一就在烏蘭草原,他隨口猜測:“難道你看過我的劇?”
“收視率很好,我看過很奇怪嗎?”
“哦,我以為你不會看這種。”
哪怕吳臻知道他扮演的角色名叫“付霖嵐”,也應該僅限名字。在賀思嘉心裡,吳臻會喜歡那些晦澀的、燒腦的、有深度內涵的作品,而非快餐式爽片。
“那得看誰演的。”吳臻手揣進衣兜,繼續往前走。
賀思嘉挑眉,“什麼意思?”
吳臻打趣地說:“賀老師難道不知道,你很有觀眾緣嗎?”
“觀眾緣”這種事很玄妙,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演技,但你得有一張讓觀眾喜歡的臉。而賀思嘉就長著這樣一張臉,不論小學生或是家庭主婦,都很難拒絕他。
賀思嘉心裡得意,臉上也帶了點兒笑,自鳴得意地說:“他們管我這樣的叫初戀臉。”
“嗯,我也是你的觀眾。”
這是賀思嘉印象裡吳臻說過最中聽的一句話,以至他看對方都順眼不少,到了餐廳還主動和吳臻坐一塊兒。
酒店早餐簡單,味道也一般,賀思嘉正喝著粥,忽聽吳臻問:“你真覺得童三民比我適合拿影帝?”
“咳、咳咳——”
賀思嘉忙拿紙巾擦嘴,有點兒跟不上吳臻的思路,怎麼毫無鋪墊就開始翻舊賬了?
童三民,便是與吳臻競爭奪影帝的提名者,賀思嘉口中那位無冕之王。
但賀思嘉也不心虛,“又不隻有我覺得,很多人說童三民演誰像誰,你演誰都有自己的影子。”
他還真沒胡謅,儘管吳臻影帝榮譽在身,可演技依然被人挑刺,“演誰都像自己”就是批評中最常見的一條。
“其實這種說法也沒錯。”
吳臻神情淡淡,似乎對賀思嘉的評論無動於衷,“都說電影是導演的藝術,演員隻是工具,可也不是所有演員都甘心當工具。”
“童老師演技返璞歸真,從不會搶走觀眾對劇情的關注,但許多人隻記得他的角色,想不起他本人。”
“相反,多一些自我表達的設計,觀眾不但會記住我的角色,還能記住我本人。”
賀思嘉若有所思。
“當然,還有一類,觀眾隻記得他的人,不記得他的角色。這隻能叫明星,不能叫演員。”吳臻凝視著他,誘導性地問:“你喜歡哪種?”
賀思嘉想也不想,“你那種。”
吳臻含蓄一笑,“所以影帝是我,不是彆人。”
賀思嘉這才明白,吳臻不是要翻舊賬,而是在反擊他當初的言論。對方看似理性地分析原因,實則是在強硬表態:我的影帝實至名歸。
他輕輕一笑,語帶戲謔,“吳老師很在意啊。”
“不是在意。”
吳臻將盤中煎蛋切成兩半,撥開其中一半說:
“是分享經驗。我始終認為演員不能輕易放棄自己本性裡的東西,賀老師在鏡頭下天生引人注目,餘導一定會儘力消減你的星光,讓你成為他作品中的道具。”
餘導,全名餘楓,今年四十,已拿過數次最佳導演獎。但向來隻拍文藝片,《玩古》是他執導的第一部商業片。
餘楓的電影完成度很高,可從未捧出過影帝影後,在他的作品裡,演員都沒什麼存在感。
賀思嘉曾聽陸馨說過,餘楓對“流量”很排斥,如果不是遇上商業轉型,絕對不會向資本低頭。
“想不到吳老師還挺樂於助人。”賀思嘉知道吳臻在教他。
吳臻淺淺一笑,“因為你是我弟弟。”
在電影中,賀思嘉和吳臻飾演的角色,正是一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