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嘉聽見了餘楓的聲音,卻像沒聽見,又跑了一段路才停下。
他喘息地站在雨中,神情怔忪。
良久,賀思嘉回過頭。
人群隔得有些遠,他看不清大家的表情,隻遙遙望見吳臻衝他豎起的拇指。
心跳依舊很快,賀思嘉忽然意識到,就在半分鐘前,自己完成了進組以來最好的一次表演。
直到賀思嘉重新整理好自己,獨自坐在化妝間,都還在琢磨剛剛的戲。
原來“入戲”的感覺是這樣,讓他隻要稍稍回想,就能立即與金小寒的情緒重疊,更彆提拍攝中,仿佛一度失去自我。
突然,他聽見有人過來了。
化妝間沒關門,賀思嘉回頭就見付淺身穿戲服,拎著保溫盒站在門外。
他有些意外,以為經過昨晚,付淺會覺得尷尬,至少不會這麼快就來找他。
但這會兒他心情不錯,於是笑問:“什麼事?”
原來付淺是看他淋了好久的雨,找廚子熬了點薑湯。
賀思嘉道了謝,挨著付淺坐在沙發上。
注意到他走路時有些瘸,付淺擔憂地問:“你腳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摔的?”
賀思嘉剛才摔了好幾回,每一次都摔得很重,膝蓋難免磕碰,足底也有些細小的傷口。
他不以為意,“沒事,一點小傷。”
付淺見賀思嘉似乎心情不錯,心念一動,取出保溫盒裡的碗,舀了一勺薑湯,故意打趣說:“大郎,該喝藥了。”
賀思嘉哈哈笑了兩聲,並未錯漏付淺眼中的緊張和期待,他略一猶豫,沒有讓對方難堪。
付淺心中雀躍,正想再喂一勺,餘光無意間瞟過門口,忽地手一鬆,勺子摔落碗中,濺起幾滴薑湯。
賀思嘉下意識回頭,就見吳臻站在那裡。
付淺僵住了,實在想不通怎麼每次都能撞上吳臻,對方身上難以名狀的氣場令她坐立難安,隻好將碗還給賀思嘉,借口說待會兒有戲便匆匆離開。
“我怎麼覺得付女士好像很怕你?”賀思嘉半笑著說。
但吳臻眼中並無笑意,“你知道付淺是康天娛樂的藝人嗎?”
賀思嘉敏銳地察覺到吳臻態度有異,輕皺了下眉,“知道啊。”
“那你應該清楚,康天娛樂最擅於炒作,尤其是明星間的緋聞,以前還乾過混進劇組偷拍的事。”吳臻語氣尋常,說的話卻不太客氣,“彆給你自己、還有劇組惹麻煩。另外,她有男朋友,是家電競俱樂部的老板,就算你真想約……”
吳臻止住話頭,意思卻明明白白——也要有底線。
賀思嘉瞬間被激怒,除了生氣外,還有些自己也解釋不清的隱秘難堪,“你誰啊?憑什麼教訓我?真以為賀瑾找了你,你就有權利管我了?”
“我愛約不約,愛跟誰約跟誰約,關你屁事!”
吳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長睫下掩藏著暗流與旋渦。
賀思嘉不甘示弱,怒目回視。
良久,吳臻挑了下唇,轉身出了化妝間。
沒走多遠,他就遇上賀思嘉的助理之一綿綿,綿綿一見他便禮貌問好,吳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般笑了笑,隨手將一袋東西塞給對方,半句話也沒解釋就走了。
綿綿茫然拎起塑料袋,見裡頭竟全是藥,除了防治感冒的,還有專治跌打損傷的,比她從醫務室裡領的還齊全。
給老大的嗎?為什麼不進去?
綿綿一頭霧水,還想問問賀思嘉,結果就見自家老大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她恍然明悟,兩人多半鬨不愉快了。
綿綿假裝一無所知,藏起醫務室的藥,隻遞出吳臻那一份。
賀思嘉卻從袋子裡找到張寫著用藥注意事項的便簽紙,他立刻就認出字跡屬於吳臻。
“吳臻給你的吧?”
綿綿看到便簽紙就預感瞞不住,尷尬地點頭。
賀思嘉冷笑,將袋子扔回給她,“他自己就病得不輕。”
綿綿:“……”
賀思嘉一直氣到晚上,沒覺得身上有哪裡不對勁,隨便喝了杯板藍根就睡了。
次日被電話鈴聲吵醒,他艱難地睜開眼,頓感頭疼眼花渾身乏力,手機一個沒拿穩掉下了床。
他懶得去撿,模模糊糊想起今天不用拍戲,遂扯著被子捂住頭繼續睡大覺。
“不接電話?”片場裡,餘楓隨意問道。
副導便說要不先通知賀思嘉助理,反正也隻是有投資方下午過來,大家陪著一塊兒吃飯的事。
副導這邊剛給綿綿打了電話,沒一刻鐘對方又回撥過來,他聽完臉色驟變,顧不得餘楓正跟吳臻講戲,衝上去就說:“餘導,賀思嘉發燒了。”
吳臻一下抬頭,“幾度?”
“還沒測,綿綿慌得不行,說很燙。”
“人醒著嗎?”
“醒著。”
吳臻和餘楓同時舒了口氣,高原環境含氧量低,高燒容易引發腦缺氧,導致腦神經受損、昏迷、甚至死亡。但現在的情況也足夠危險了,餘楓一麵喊人去聯係車,一麵領著副導和吳臻趕去賀思嘉房間。
他不是個迷信的人,此刻卻暗自求遍神佛,祈禱賀思嘉千萬彆出事。
“餘導,我想陪思嘉去醫院,戲能往後排嗎?”吳臻看似在詢問,語氣卻不容置喙。
餘楓瞬時想起賀思嘉是由吳臻推薦進組的,吳臻還跟賀思嘉哥哥有交情,如今應該比誰都著急。
他稍一思索便同意了,“也好,他助理都是女的,很多事不方便,再說去的是縣醫院,你懂本地話也好交流。”
幾人很快到了賀思嘉房間門口,正打算敲門,門卻從裡邊被打開了。
賀思嘉裹著件厚厚的羽絨服,拉鏈拉得很嚴實,隻露出半張小臉,臉色慘白中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名助理,三人似乎都有些驚訝。
“思嘉,你感覺怎麼樣了?”餘楓見賀思嘉還能好好站著,又安心一分。
賀思嘉視線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吳臻身上。
吳臻隻當他又要講些不中聽的,哪知賀思嘉卻委屈地說:“我真不該扔你的藥,我難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