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仙將兩人從小毛驢的背上轟下來,好好安撫了一番小毛驢。
毛驢“嗯嗯啊啊”快活地嚎叫著。
呂鳳仙安頓好毛驢, 又去照顧自己的那匹老馬。
老馬湊到赤兔馬的跟前, 故意擠它。
赤兔馬冷睨了它一眼, 噴出一口鼻息, 抬起前蹄,似乎想要一蹄子蹬過去。
呂鳳仙嚇了一跳, 趕緊抱住赤兔馬的前腿, 好聲好氣勸道:“大爺!寶貝兒!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 千萬不要搞得家宅不寧啊!”
華佗不客氣道:“哦,然後讓你左擁右抱, 享儘齊人之福?”
呂鳳仙:“……”
董卓輕笑一聲:“奉先還真是有趣,見過將妻妾視作牲口的, 卻沒見過將牲口視作妻妾的。”
呂鳳仙感慨道:“誰讓他們如此好,讓我恨不得天天睡在槽櫪裡。”
董卓:“……”
你這樣說就有些對不起你的臉了啊!你忍心讓這樣一張臉沾染塵土草屑嗎?
呂鳳仙攬著兩匹大馬的馬脖子, 兩匹馬都高冷地扭過頭, 不理會她。
她也不嫌熱臉貼上了冷屁股,轉頭問兩人:“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分彆騎驢和馬, 反倒擠在一頭毛驢身上,好在它身子骨硬朗, 這才能抗住你們兩人的折騰。”
華佗搖手,還未說話,董卓道:“你那匹馬認生的厲害,我打算騎它的時候,它就在地上撒潑打滾, 四蹄朝天,怎麼也不肯起來,哼,沒有一點名駒風骨,也不知道奉先你為何對它另眼相待。”
“我既然已經送來神駒赤兔給你,你也不必再湊合著用這匹年老色衰的馬了!”
年老色衰?!
呂鳳仙氣咻咻道:“多謝提醒,可在布看來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這些好處是沒有經曆過的人體會不到的,仲穎莫要因為見識短淺,就詆毀我的大寶貝。”
董卓抱著胳膊搖頭:“奉先,你不該如此念舊,寶馬也如英雄美人,既然遲暮,就不該貪心占有自己不該有的。”
呂鳳仙連連冷笑:“這句話我記住了,仲穎你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時候所有人都嫌棄你,隻有我如故!”
她本是在跟他爭吵,董卓卻在聽到這句話後猛地怔住了,而後竟揚起嘴角,露出爽朗又愉悅的笑意。
他抬起手掌朝她頭頂襲去。
呂鳳仙以為他要跟自己動手,立刻抬臂格擋。
他的手落在她手臂處,雙眸卻緊緊凝視著她,眼中陰霾漸散,露出痛快的陽光。
他大笑道:“如果真到那時,我也不妨為你當牛做馬了。”
他神情灑脫又不羈,寬大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頭心。
他輕輕蹭了蹭她的頭發,掌控著她的腦袋往他的方向按了按。
腦袋可是要命之處,呂鳳仙不適應把身體的死穴交到彆人手上。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董卓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的他與呂鳳仙初見時的他已然不同,他身上縈繞不散的那股陰沉憤懣漸漸在笑聲中彌散。
呂鳳仙剛準備踹他一腳,他卻早已鬆開手,後退一步。
他一拂衣袖,朝呂鳳仙拱手道歉:“抱歉,是我之前說錯了話,奉先你生的不凡,目光自然也不凡,你看重的馬,即便是匹老馬也定然有它之能。”
呂鳳仙微揚下巴,被他的馬屁拍的是神清氣爽:“你說的沒錯,我的眼光一向好的很。”
她明明是正正經經跟他說話,又不知道戳到了他什麼笑點,他竟又大笑起來。
呂鳳仙轉頭對華佗道:“荀小先生是要過幾天再出城嗎?”
華佗驚詫:“你怎麼知道的?”
呂鳳仙:“荀小先生的身份讓他不可能在京師久呆,住這幾日也不過是為了遷就我,這次我們出城,他定然要跟我們同行的。他胸有城府,聽到仲穎回來報信,也沒有跟你們一同來,想必還有彆的計劃。”
她莞爾一笑,看著華佗道:“說吧,他囑咐了你什麼?”
華佗連連搖頭,感慨道:“你還真是了解他。”
呂鳳仙笑眯眯道:“難道我一口一個小先生是白叫的嗎?聽我一聲‘先生’至少要為我賣命十年。”
華佗一噎,幽幽道:“這一路上你叫我先生多少次了?百十來次是有了吧?”
呂鳳仙眨眨眼,露出爽快的笑容:“所以,先生要為我賣命千年了。”
華佗:“……”
他急忙避開她的視線,輕咳一聲,說起荀彧的囑托。
原來荀彧從董卓那裡了解到呂鳳仙的情況後,便料定陛下後續定然有所動作,為避免陛下下旨後找不到人,他便選擇自己留在府中,以觀後續。
華佗怎麼可能把一個孩子留在府中,可他好說歹說,荀彧都不肯改變主意。
剛好呂鳳仙的老馬又犯了病,不肯讓人騎它,驢子至多就能載兩個人,荀彧又說自己謹慎小心,若有風吹草動定然先行離開,華佗也就隻好留他一人了。
董卓在一旁聽著,忍不住道:“這小子非常人也,將來必定有一番大作為。”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姓荀……”
呂鳳仙看了他一眼,目露警告。
董卓了然笑了笑,又道:“我擔憂奉先你的情形,便先與華佗先生出城,等安頓好你之後,我還要去辦些事情,再回來與你同行。”
華佗警惕道:“你要去的地方可跟我們不順路。”
董卓哈哈一笑:“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奉先,能陪她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華佗:嗬嗬,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
……
三人怕後有追兵,忙往北行,直到北邙山下。
北邙山下有一間廢棄的莊院,牆塌屋漏,三人也不嫌棄,收拾起來後,便在此地休息,等待荀彧來回合。
董卓見無人追來,便與他們分開,去辦自己的事情去了。
呂鳳仙與華佗閒的無事,見此地廢棄,便慢慢修整起這間小院。
然而,他們卻在此地等了五日。
第五日傍晚,呂鳳仙正在修牆的時候,偶一抬頭,見一小小人影踩著滿地餘暉緩緩行來。
他手執竹杖,步伐不緊不慢,自有一番瀟灑氣度。
他背後是山間翻滾的乳白色霧氣,他一身青衣,站在霧氣中顯得青翠欲滴,生氣十足。
如此年少便有此氣度,若是及冠,那又會是何等風華!
呂鳳仙直起身,朝他揮了揮手。
她因為要乾活,袖子礙事,天氣也越來越熱,便將袖子擼到肩膀的部位,用布帶紮起來,露出兩條骨肉勻停的手臂,肌肉的厚度與弧度恰到好處。
荀彧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立刻垂下眉眼。
呂鳳仙以為他沒注意到自己,便笑著迎了上去。
山坡上的野雞沐浴著餘暉,一頭紮進了草垛裡,發出撲朔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