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鳳仙見孫堅如此模樣, 忍不住大笑出聲。
她“咚”的一聲, 將兩個腦袋放在旁邊的案幾上。
孫堅狐疑地放下手臂,仔細打量呂鳳仙,“你該不會又是在說笑?”
呂鳳仙嗤笑道:“你該不會真相信我是什麼神人吧?我呂布也不過是凡人之身, 被利刃滑過也會流血, 我不過是略施小計, 才引得這二人上鉤。”
孫堅坐正身體:“何計?”
原來呂鳳仙見敵方能用一計引孫堅上鉤,便料定敵軍之中定有不凡者,她與程昱商議後,便反向設下一計,就地紮營, 生活做飯,做出一副士兵放鬆的模樣,實則外鬆內緊, 引誘敵方上鉤。
呂鳳仙支著臉頰笑道:“若是一般人定然不會在潰逃之後,還敢來戰,可對方既然能設下引你入圈套之計,便證明了他心計, 所以, 他知道這裡的情況後, 非但不會任由士兵逃散, 還會重整士兵,想要趁我們安營紮寨不備時偷襲。”
她哈哈一笑:“隻可惜他遇到的是我呂布,技高一籌, 所以就隻能成為我方天畫戟下的亡魂了。”
她歪著頭看這兩個頭顱,慢悠悠道:“這計謀實際上都是這個道士想出來的,他在這位官吏手底下還充當謀士一角。”
她歎息:“可惜,他誤入歧途,所忠非人,我也隻好殺了他了,能死在我的手下,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孫堅整理了一下她說的情況,“也就是說,你一出營帳門,就遇上他們前來送死?”
呂鳳仙翹起嘴角:“然也!”
孫堅更為歎服了,武功厲害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功厲害的人還有腦子。
怪不得都說呂鳳仙是神人呢。
孫堅端起藥碗,一飲而儘。
等放下藥碗,他感慨道:“我常常自命不凡,可遇到了鳳仙你,我才知道老天是多麼不公。”
既已生呂鳳仙,又何必生其他武將?
呂鳳仙是一個注定要讓其他武將成為她墊腳石的女人。
孫堅詢問:“接下來該如何辦才好?”
呂鳳仙:“主將已死,剩下的人不足為慮,晚上隻要這般……”
孫堅越聽,眼睛越亮。
兩個人很快定下計策,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
夜晚,月黑風高。
三麵城牆上的守軍警惕地望來望去,首領亡故,幾個領頭的將軍爭議不停,他們這些小兵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膽戰心驚巡邏,生怕一個不注意敵軍來襲。
突然,他們見遠處行來無數燈火,似乎有大軍壓境。
幾個小兵頓時嚇破了膽。
“快,快去報告將軍!”
城牆上十個小兵一下子就跑到了五個,被留下的倒黴鬼彼此看了看,嚇到兩股戰戰。
城內,正在研究對策的將軍有的幾個月前還隻是農夫,有的是道士出身,更多的是原來官吏手底下的人,他們原本也不願跟隨長官乾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見有大軍壓來,立刻攛掇著眾人逃離。
“不是還有一座城門外沒有士兵嗎?就從那裡逃。”
有人疑惑:“他們都已經圍了三麵,為何獨獨放過一麵。”
“大概是兵不夠用的,哼,還以為咱們發現不到她外強中乾的事實!”
“這恐怕有詐,帶兵之人是呂布。”
“就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呂布戰場勇猛無敵,手下謀士無數,智計百出,她圍住三麵,隻留一麵,恐怕有詐。”
“這……”
他們猶豫爭論的時候,一個小兵突然闖了進來。
“將軍,他們準備攻城啦!”
“什麼!”
“糟了!”
這些草頭將軍慌不擇路,立刻命令士兵們全朝唯一個城門逃離,也不管是不是有詐,總之是能逃一個是一個。
況且,人人都抱著僥幸心理,這麼多人逃跑,總不會是我被抓住吧?
這些將軍帶領士兵從唯一剩下的城門逃脫,一路平安無事。
他們不由得放下心來。
在全員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突然一聲呼哨,接著,無數火箭從四麵八方射來,那片樹林放置了很多易燃物,還撒上了銅油,被火箭一點,立刻燃燒起來,風助火勢,越燒越旺。
樹林裡的士兵來不及逃跑,被火舌吞沒,發出陣陣哀嚎。
火燒聲,哀嚎聲,樹木倒塌聲,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桐油味兒,煙塵味兒,肉被燒糊的味兒,所有的味道混雜一團,令人幾欲作嘔。
呂鳳仙坐在赤兔馬上,冷冷地盯著這一幕,有逃出來的著火士兵,就立刻命人放箭射殺。
孫堅扭頭去看她。
紅豔的火光映亮了她整張臉,那張臉越豔,眼神越深,那雙眸子宛若黑沉沉不見底的深淵。
孫堅卻更加佩服了。
所謂慈不掌兵,凶殘如呂鳳仙,才讓彆人不敢小看她,也讓天下人望見“呂”的旗幟就望風而逃。
不過……
孫堅好奇問:“這計策是呂府君想出來的嗎?”
呂鳳仙含笑道:“不過是借用彆人的法子。”
“不知那人是……”
呂鳳仙扭過頭:“此人姓賈名詡字文和,是天下一等人物。”
孫堅一愣,爽快道:“那堅真是忍不住想要見一見了。”
呂鳳仙好奇:“文台不覺此計毒辣?”
孫堅:“毒辣?若是能從戰場上保護自己的士兵,戰勝對方,那不管毒不毒辣,我都會用!”
“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呂鳳仙笑容加大,“即便仁慈也是給自己人的。”
孫堅:“府君,這話不該讓外人知道。”
呂鳳仙哈哈一笑:“若是文台,無妨。”
孫堅心中一暖,卻隱隱有種預感,呂鳳仙正在慢慢走上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他回頭去看呂鳳仙身後的三人——程昱、高順和許褚,即便呂鳳仙說了那樣一番話,三人都沒有露出異樣的神色。
呂鳳仙也注意到了後麵幾人的神色,她心中還有些慶幸,幸虧帶的是他們,若是換了彆人,肯定又要囑咐她一大堆話了。
聽聞哀嚎聲漸小,呂鳳仙才命人將火熄滅,打掃戰場。
“如此一來,文台便有時間回府了吧?”
孫堅:“……”
糟了,差點忘了還有這一茬。
呂鳳仙拍了拍他的後背:“屆時我陪文台回去,將你好好交給吳夫人。”
孫堅心中無奈,又被她得逞了啊。
呂鳳仙回到營帳內,拿出賈詡寄來的信件重新看了一遍,開始動手寫回信。
她來揚州的路上,賈詡給她的信件便到了潁川,荀攸很快派人將信轉送來,她救下孫堅的那日,信才到了她的手上。
信中,賈詡提到外族入侵劫掠越發嚴重,她的父親甚至也從軍征戰,賈詡曾用火攻燒死外族敵軍無數,立了大功。
他將自己的計策原原本本寫出來,並告訴呂鳳仙不妨一用。
呂鳳仙看到這一計策,又思及周邊確實有一片樹林,便想要試一試,誰料效果這般好,逃出來的滿城士兵竟無一生還。
好一條毒計啊。
呂鳳仙提筆讚歎賈詡的計謀,又詢問家中情況。
信寫完,她就找人送回去,讓士兵進城駐守。
兩人經過城牆旁的時候,士兵正在收拾叉在地上的草人和火把。
孫堅感慨:“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會把草人當作真人。”
他們兩人帶來的士兵都不多,所以要讓城內的守軍嚇破膽,從他們計劃好的城門逃跑,就隻能用稻草人充數,做出大軍壓境的假象。
呂鳳仙微笑道:“城牆上的士兵已經被嚇破膽,而且晚上又月黑風高,讓他們一時看不清楚。”
“那你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正趕上這樣一個天氣,若是月亮再亮一些,你這一計也不一定奏效。”
呂鳳仙露出神秘的笑容,朝孫堅眨了眨眼睛:“那可未必。”
“我靠的不是運氣,而是實力。”
她說著伸手壓了壓藏在懷裡的無字天書。
書中“草船借箭”這一條已經消失,裡麵的故事卻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呂鳳仙莞爾一笑,看向孫堅。
孫堅覺得背脊發毛。
呂鳳仙:“你可為你的二兒子起好了名字?”
孫堅樂道:“長子為孫策,二子為孫權。”
呂鳳仙笑眯眯道:“如果你碰上了一個名叫周瑜的,一定要好好觀察一下,他與你們家有緣。”
孫堅:“你又在亂說什麼?”
呂鳳仙笑而不語。
“對了,你可有見過姓諸葛的人?”
孫堅搖頭。
後麵的程昱道:“府君所問可是琅琊諸葛氏。”
呂鳳仙:“我也不知道,隻是隨便問問,他們家現在誰比較出名?”
程昱:“現在的話,大概隻有諸葛珪,他現任泰山郡丞。”
呂鳳仙真是佩服他們可以隨時隨地數出彆人家譜的能力,呂鳳仙點了點頭,讚賞了程昱一句。
程昱雖然麵上不顯,但可以看出他很受用。
孫堅悄咪咪記下呂鳳仙誇人的話,打算也在自己士兵身上試驗試驗。
……
待一切處理妥當之後,呂鳳仙命自己的士兵駐紮在城外,孫堅也解散了他招募的那幾千名勇士,兩人回到了孫堅的府上。
呂鳳仙路上感慨:“你的長官總讓你去上陣殺敵,卻連兵都不給你,隻讓你自己去招募,你是命大,才能活蹦亂跳這麼久吧?”
孫堅哈哈一笑,爽朗道:“無妨,就當是磨練自己了,何況,我不是很快就要脫離這種現狀了嘛,呂府君可莫要不給我兵。”
呂鳳仙:“你放心好了,就算是看在吳夫人和策兒的麵子上,我都不會讓你無所事事的。”
孫堅:“……”
感覺自己是借著夫人和兒子光吃軟飯的小白臉。
路經府內一口缸的時候,孫堅還忍不住衝著水麵照了照,看自己白了沒有。
兩人剛經過後院,突然一隻箭直直衝著兩人飛了過來。
兩人回府的時候並未穿盔甲,武器也放在前院,卻沒想到連在自己家的後院也會遭遇襲擊。
孫堅剛要推開呂鳳仙,卻發現呂鳳仙動作更快,直撲向那支箭,出手如電,一下子就捏住了箭身。
孫堅這才反應過來,怒喝道:“何人偷襲!”
呂鳳仙擺了擺手,笑道:“這不像是偷襲的箭,雖然來勢洶洶,卻並沒有多快,可見拉箭人用的弓也不是專門用來射人的。”
孫堅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吼道:“策兒,是不是你!”
孫策嗎?
呂鳳仙好奇又期待地看向箭射來的方向。
過了會兒,一根紅色木柱後偷偷探出了一個小腦袋。
那孩子四五歲的年紀,頭發紮成兩個可愛的小鬟,臉頰帶著可愛的嬰兒肥,眼睛大大的,水水的,看著就讓人心喜。
孫堅板著臉:“過來!”
孫策眨了眨眼睛,沒動。
孫堅更氣了:“男子漢大丈夫,藏頭露尾算什麼!”
孫策慢慢從柱子後走了出來,身上穿著漂亮的小衣服,脖頸上還帶著項圈。
他有些害怕地靠了過來,那雙大大的眼睛清澈極了,像初生的白鹿,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暈開淺淺的光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