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皎, 秋風陣陣。
曹操慢慢直起身子,笑道:“我聽到風似乎吹翻了外麵什麼東西,便想出去看看。”
“原來是這樣, ”呂鳳仙半眯著眼睛, 打了個哈欠, “我還以為孟德你要偷跑。”
曹操哈哈一笑:“能有鳳仙相伴,我何至於要跑?”
“是嗎?”
呂鳳仙將腿收回,曲起搭在另一條腿上, 笑問曹操:“那你懷裡揣的是什麼?”
曹操:“……”
曹操原本還想裝傻, 但見到呂鳳仙那副自信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呂鳳仙的陷阱。
誰會想到,她居然能用這麼寶貴的地圖引他入溝,真是大手筆啊。
“鳳仙你的智計我算是服了。”
曹操掏出懷中偷偷藏起來的地圖, 遞還給呂鳳仙。
呂鳳仙卻不接,反而說:“你若喜歡, 不妨留著多看幾日,或者謄抄一份。”
她的話簡直臊的他臉頰發紅。
曹操:“鳳仙不必在說,都是為兄的錯。”
呂鳳仙這才收回地圖, 隨手扔在榻旁。
曹操問:“鳳仙這麼晚還不睡嗎?”
呂鳳仙又打了個哈欠,回複:“已經要睡了, 隻是孟德你翻來覆去, 吵得我不得安眠,我便忍不住看看你想要做什麼。”
曹操重新回到裡麵,躺好:“無事。”
呂鳳仙笑道:“我知道孟德有夢遊的毛病, 希望下次我抓到你的時候,你不是在夢遊。”
曹操沒有答話,呼吸沉沉,像是很快睡了過去。
呂鳳仙側著身子,用臉頰蹭了蹭枕頭,頭頂上金光閃閃的四個字在夜晚顯得格外明亮——“七擒七縱”。
有了這個,他曹操跑多少回,她就能抓回來多少回!抓到他吐為止!
兩人同床異夢……呸,這是什麼見鬼的形容,一夜不好眠。
……
翌日,清晨一早,呂鳳仙就出去掃落葉了。
她好像將這當作了一場修行,絲毫不覺得辛苦。
曹操打著鼾,熟睡著。
呂鳳仙出去了好一會兒,曹操突然跳了起來,神情哪有半點剛睡醒的樣子。
他扭頭一看,昨晚呂鳳仙將那張地圖扔在哪裡,現在也還在那裡,她半點都沒有收拾起來的意圖,好像一點都不怕他偷。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把抓過地圖。
曹操躲在門口,聽外麵的聲音,等掃地聲漸漸遠去,他探頭看了一眼。
屋外到下山路之間都沒有呂鳳仙的人影。
掃地聲還隱隱約約傳來,她在遠處掃地。
好機會。
曹操不緊不慢地從屋子裡出來,往屋外走。
下山的路上也沒有一個人。
曹操飛快地走上下山路。
他步履飛快,恨不得兩肋生出翅膀了,很快,他隻要再拐過一道彎就能離開這座山了。
曹操忍不住噗嗤一笑,自言自語道;“鳳仙啊鳳仙,你到底還是太優柔寡斷,重情重信了,居然就這樣信了我不會逃的話,若是換了我當然要先下手為強,在我第一次逃的時候就直接殺了。”
他轉過最後一道彎,腳步越發輕快了。
“是啊,我是太過重情重信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曹操的背後幽幽傳來。
曹操的身體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轉過身。
轉彎處有一塊大白石,曹操因為心中得意,並未仔細觀察,故而,沒有發現一身白衣的呂鳳仙正站在大白石後。
“你為何會在此!”曹操大驚失色,又想到方才的話全都被呂鳳仙聽了個正著,又是羞恥,又是緊張。
呂鳳仙卻微微含笑:“這個問題倒是應該由我問問孟德你,你為何會在此處呢?”
“我……呃……下山走走。”
呂鳳仙:“孟德這麼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曹操哈哈尷尬一笑。
真要命,她為何會在此處?
曹操真將這個問題又問了出來。
呂鳳仙也不繞圈子,直接道:“我在等一個人。”
曹操:“那操跟鳳仙一起等。”
呂鳳仙:“不必了,孟德先回山上去吧。”
曹操:“哈哈,怎好讓賢弟一人在此。”
呂鳳仙點了點頭,視線仿佛不經意掃過他的前襟。
曹操猛地覺得懷裡這份地圖有些發燙。
兩人在石頭旁站了一會兒,等陽光升起,霧氣越□□緲時,遠處行來一個牽著馬的青衣男子。
男子原本正背著手,低著頭,邊想什麼邊靠近,臨到近前,他覺察到了什麼,抬起頭。
他神色平靜,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曹操。
曹操信中讚了一聲,僅看此人氣度,便知道此人不同凡響。
不過,這人該不會也是呂鳳仙的吧?
那人轉開視線,朝呂鳳仙拱手行禮,口稱:“將軍。”
呂鳳仙自然地為兩人介紹。
曹操不知道賈詡是那個鼓動呂鳳仙殺自己的人,賈詡卻知道眼前這人是他想要為將軍殺的人。
賈詡將這一切放進心底,溫和地朝曹操問好。
曹操恭維幾句,努力拉近與他的關係。
呂鳳仙伸出手,一左一右牽住二人的手,笑道:“咱們彆站在山腳說了,趕緊回去吧。”
兩人同時一僵,動作一致地看向被她握住的部位。
賈詡問:“將軍是特地來迎接詡的嗎?”
呂鳳仙轉頭去看曹操。
曹操隻能保持微笑。
呂鳳仙笑眯眯:“嗯,就是這樣。”
曹操:“……”
三人走了半天,重新回到山上。
呂鳳仙對曹操道:“孟德下山時腳步輕快,上山時為何腳步如此沉重?”
曹操:“哈哈,大概是累了。”
話音剛落,他耳邊傳來了掃帚掃地的聲音。
對啊,問題就出在這裡,若是呂鳳仙到了山下去,那又是誰在掃地?
一想到呂鳳仙在這裡的目的是守墓,莫、莫非是鬼?
賈詡也詢問:“山上還有彆人在?”
呂鳳仙:“沒有啦,隻有我們三人。”
賈詡、曹操:“那這聲音……”
呂鳳仙眉眼彎彎:“啊,這個啊……我帶你們來看看。”
她將兩人帶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兩棵樹中間係著一根線,線正穿過掃帚的長柄,風來時,便帶動著掃帚搖動,掃帚下麵便會一下又一下蹭著地麵,發著“沙沙”的聲響。
賈詡明白了什麼,卻故作不知問:“將軍為何要如此做?”
“因為……”呂鳳仙眉眼彎彎,“有趣啊。”
曹操:“……操……”
“嗯?孟德要說什麼嗎?”
曹操緩緩一笑:“沒有。”
賈詡看了看曹操和呂鳳仙二人,含糊問:“將軍,今日還要繼續嗎?”
呂鳳仙:“當然要。”
“你不必介意孟德,他深得我信任。”
曹操羞慚到說不出話來,呂鳳仙也太會往人心口戳刀子了。
既然呂鳳仙都這樣說了,賈詡該乾的還是要繼續乾。
他便繼續為呂鳳仙說天下的形勢,今日說的是幽州。
曹操初聽詫異,而後也不知不覺沉浸其中。
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
授課結束,曹操還戀戀不舍,隻恨自己手底下怎麼沒有賈詡這樣的人,為什麼所有他看上的人都在呂鳳仙那裡呢?
他看著呂鳳仙不由得陷入沉思。
因為天色太晚,呂鳳仙讓賈詡明日再走。
用完晚飯後,三人坐在屋外。
秋風蕭瑟,樹影搖曳,唯獨天上一輪明月,既清且潔。
呂鳳仙拿出一隻陶塤放在嘴邊,緩緩吹起來。
風從陶塤孔進,在中間打了個轉兒,又從孔出,便帶來聲音的震顫,這一聲聲震顫組合成音樂,蒼涼淒清,與秋日之景格外適合,讓人不由得落淚。
曹操和賈詡默默聽著,心中百味兒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呂鳳仙吹完後,將陶塤甩了甩,笑道:“抱歉,讓兩位見笑了。”
曹操:“我竟不知鳳仙你還會吹這個。”
呂鳳仙:“我在這裡無所事事,便忍不住多學了一些東西。”
曹操心中歎了一聲。
即便他與呂鳳仙有許多矛盾,也仍舊佩服呂鳳仙身上的優點。
而且,呂鳳仙總會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她的時候,狠狠甩他一巴掌,告訴他,她還能懂得更多。
“對了,這裡就這麼一張榻,一床被子,咱們今晚擠一擠吧,好在天氣冷,人多也能暖和些。”
曹操和賈詡差點沒一個踉蹌摔到地上。
呂鳳仙啊呂鳳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不過……
呂鳳仙見門口落了一塊未劈的木頭,便立起木頭,以手作刀狠狠一劈,木頭從上至下,應聲而裂。
曹操和賈詡同時乾咽一口。
……不敢動,不敢動。
於是,一夜平安無事。
……
自打被呂鳳仙抓到兩次之後,曹操就好像息了逃出去的心思,每日同呂鳳仙一道掃地,吃飯,休息。
袁紹來信時,曹操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故意對呂鳳仙道:“袁本初雖然說是守喪在家,實際上他暗地裡結交那些世家名士,尤其是那些黨錮之人,他家裡的人還曾經訓斥他遲早會給家裡帶來禍患,可他仍舊誰的話也不聽,連朝廷的征召任命也不理會。”
“唉,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走上那條路了。”
曹操偷望呂鳳仙,“鳳仙不如將他叫來,我們三人好久沒聚過了。”
呂鳳仙:“……”
叫來做什麼,陪你一起坐牢嗎?
呂鳳仙笑眯眯:“孟德這番盛情相邀,我一定會對本初說的。”
曹操噎了一下。
他摸了摸鼻子,淺淺一笑,臉上露出笑紋來,“鳳仙莫要折磨我了。”
“不知道鳳仙究竟何時才能放我下山呢?”
呂鳳仙淡定道:“我從未困縛過孟德,孟德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曹操愣了:“如此容易?那你前兩次……”
呂鳳仙:“我隻是問問你為何要走而已,誰讓孟德你先怵了我,乖乖地跟我回來了,還在此地陪我如此之久。”
曹操;“操……無話可說。”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作繭自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