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能擁有複活的機會, 是多少智慧生命夢寐以求的事。
莫餘對這一點更是深有體會，畢竟他就是成功轉生, 擁有了第二次生命的幸運兒。所以，為了抑製魔族們的狂熱, 將他們的衷心往上麵再提高一個層次, 他才會設定“對魔族衷心”這個前提。
事實上，這條件也是複活卷軸發動的必然條件。
莫餘的身份是魔王，能複活的隻能是魔王的朋友，怎麼可能不忠於魔族呢？
手持一張複活卷軸, 莫餘再次高舉權杖, 示意魔族安靜。
“或許是我們近期的努力讓魔神大人看到, 魔神大人一共賜予我三張複活卷軸, 我現在拿的, 隻是其中一張。”
對於現任魔王有從無變有的能力, 大家已經不再吃驚了。但是此刻，這個能力居然和魔神牽扯到一起。
於是, 在魔族人的心裡，現任魔王的形象變得更加魔化。不知道是誰開始呢喃“魔神之子”這樣的稱號，熱切的情感湧上心頭，魔族眾人跪伏在地。
“是的，你們沒有聽錯, 也沒有猜錯。之前我所拿出的一切, 也都是魔神大人給予我的。不管是誰, 隻要他一心為了魔族的繁榮, 複活卷軸就能用在他身上。”
眼見底下的三位魔將也在艾西利的帶領下單膝跪地，莫餘將每個人的神情收入眼底，終於說出讓魔族期待的事情：“現在，就讓我們一同見證，魔將卡爾的忠誠度是否能得到魔神的欣賞。”
說完，莫餘按照使用說明，撕開卷軸。和包裹的畫麵會在眼前虛浮一樣，周圍能夠複活的對象也在他麵前展現。
[魔將卡爾。]
默認這個名字，莫餘看到卷軸化成一道綠色的光，沒入卡爾眉心。
這就是使用成功了。
在場的魔族們同樣看到了綠光閃現的一幕，一個個屏住呼吸，等待卷軸的效果。
“在場有懂治病的魔族麼？可以上來給卡爾看看。”
魔王的話似乎證明了什麼，大家左右看看，一起說出了一個名字：“請伊力為卡爾大人檢查。”
莫餘錯愕挑眉。
他這個魔王當得顯然還不夠合格，都不知道哪名屬下擅長什麼。
伊力走到棺材麵前時，先是向莫餘低頭行禮，狹長的眼睛裡悄悄閃過微光。然後，他將手放在卡爾的心臟處。
砰——
砰——
砰砰——
心臟跳動的聲音在所有人不約而同營造出的靜謐環境中傳播，直到卡爾的睫毛顫動，逐漸睜開迷茫的眼睛。
“陛下，我確定，卡爾已經複活。”伊力的內心其實是震驚的，但是他很好的把這種情感掩飾住。
在魔族境內還擁有茂盛植被的時候，他很喜歡采集藥材在沒收身上做實驗。魔族之外的種族，似乎把喜歡研究植物，製造魔藥的人，稱為藥劑師。
對伊力來說，這個稱號很不錯，並且，他的目標，除了超越艾西利之外，還有一條，永生。可是，長久以來持續性的失敗，加上環境的變化，讓他早就忘了這個目的。
而現在，新任魔王居然做到了，讓死去很久的魔族再次複活。
伊力的心情，複雜到無法用話語來言明。
他支持塞恩，是因為覺得在塞恩身上的確有希望，能夠看到艾西利受挫。可很顯然，艾西利一直選擇待在城堡，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沉默中，伊力走回人群，不再發言。
莫餘特地找一位普通魔族上來，是為了讓這位魔族能親手見證這個奇跡，然後聰明點的多說些什麼。可伊力居然隻說了一句話，完全沒有達到他預想中的效果。
算了。
看出伊力像是被什麼打擊到不行的行走姿態，莫餘也沒多加在意。一直站在棺材邊，他看得很清楚，卡爾渙散的棕色瞳孔在逐漸聚焦。
這時候是他出現在這位重獲新生，內心迷茫的魔將眼前，最好的時機。
“魔將卡爾，我親愛的盾，你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
大腦依然渾濁，卡爾眨動眼睛，眸光依然有些呆滯感。死前印象深刻的一些畫麵，逐漸在腦子裡呈現。
戰場。
矮人的嘲笑。
奧蘭多。
“奧蘭多！你這個背叛者！”
嘴裡喊出這麼一段話，卡爾猛地從棺材裡坐起來，呼吸急促，大口喘氣。
莫餘先是被卡爾的大嗓門驚到，過後，又見卡爾像是喘不過氣了，趕忙伸手去拍他的背後，好幫他順氣。
卡爾在這時候，才看清楚了周圍的場景。三個老麵孔行魔將禮跪在地上，用震驚和欣喜的眼光看著他。其他魔族則低頭趴伏，偶爾有膽子大的會悄悄抬頭看看。
除去眼睛所看到的，還有後背上，額外的感知。
啊，到底是誰像他早就死在戰場上母親一樣，在溫柔輕緩的拍他的後背？
卡爾轉動腦袋，然後瞪圓了眼睛。
王冠，權杖，黑發黒眼的男孩，正對著他在微笑。坐在男孩肩膀上的，皮膚是黑色的奇怪生物，正指著他，“嘰嘰咕咕”的說話。
“唔，卡爾，你還好麼？”終於被注意到，莫餘不得不再次問出聲。
坐在棺材裡的卡爾，也終於有了回應。
“啊，我，我很好。真的，我感覺我現在好得不能再好了。身體又有了力氣，又能說話了，還看見了一些老朋友，我是不是在做夢？如果是在做夢，我也足夠幸運了。瞧你這小家夥的裝扮，像是我們魔族的魔王。你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艾西利親手縫製的，我對他線條的走向不能再清楚。啊哈哈哈，或許我真的能大膽的猜測一下，我是複活了嗎？”
“嗯，你的猜測應該沒有錯。”
莫餘終於對艾西利之前所說的，這位名為卡爾的魔將，除了喜歡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之外，特彆喜歡說話，有了深刻的體驗。
“你說得很像真的，小弟弟。”卡爾笑著從棺材裡站起來，“不過我更傾向於我是被抓住了。你們光明陣營，是想從我身上探出情報嗎？實話告訴你們，我可不像奧蘭多那樣，做夢吧，卡爾什麼也不會告訴你們。”
“不是，你是真的……”莫餘話說道一半，就被打斷了。
“再說了，我們的魔王怎麼會像你這麼弱，你身上沒有任何魔法元素，裝也要裝得像一點，在你們那邊找個六係魔法的天才來才對。”卡爾邊說邊走向法陣，“瞧瞧，奧蘭多是把魔神法陣的樣子也給你們描述了嗎？你們找的元素水晶也太不合格了吧？風係的都裂開了。”
“嘖嘖嘖，還有這三位老兄。”
卡爾說著說著，又走到三位魔將跟前。
“你管這個人是不是叫艾西利？你看看他，臉上一點肉也沒有，一點都不符合魔族第三美男子的形象，好歹找個身材相當的人來扮演。”說著，娃娃臉魔族拍了拍艾西利的臉。
“你再看看這位，塞恩是嗎？他是不穿衣服的，不穿衣服你們懂嗎？如果有可能，應該連褲子也不要給他！”
扯扯塞恩的褲子，卡爾又看向亞蒂斯，點點亞蒂斯的額頭，腦袋搖了又搖：“亞蒂斯？謔謔謔，亞蒂斯會這麼乖乖行禮？奧蘭多，你在哪兒呢？快出來，我懷疑你是在考驗我卡爾的智商。”
“陛下。”亞蒂斯看向莫餘，嗓音裡有一絲委屈，“我想打他。”
莫餘無奈的說：“他剛醒過來，腦子有點暈是正常的，還不知道身體到底有沒有其他問題，你們想想其他辦法，伊力，你再給他看看。”
不管怎麼說，複活了一個已經死去的魔族，大家應該多激動一下，說說讚美的話之類的，才是正常的發展。
但，打從卡爾一醒過來，這裡就好像已經成為了他一個人的專場。這哪裡隻是比較喜歡說話？分明就是個話癆，重度的那種。
“伊力？連伊力這家夥也找人裝扮了啊？”卡爾看向正朝他走來的紫發魔族，笑嘻嘻的問，“伊力，你……”
紫發魔族不發一言，直接上手。
看清楚伊力的手上纏繞著紫色的雷電，莫餘想了想，沒有阻止。
好歹是大家公認的醫生，應該有什麼特殊的治療方法？
卡爾在雷係魔法的作用下打了個哆嗦，眨動那雙可愛型的圓眼睛，嘴巴閉得緊緊的。以前，他找伊力探討創新是多麼辛苦的時候，經常被伊力電這麼一下。
“卡爾，清醒了嗎？如果沒有，我這裡還有水龍可以幫助你認清事實。”艾西利微笑的舉起手，掌心一隻揮動肉翅的水龍浮現。
塞恩則拍拍卡爾的肩膀，纏繞著火焰的拳頭刻意晃來晃去：“我想這樣也能讓你清醒。”
亞蒂斯在一邊抿緊嘴唇，彎刀，六係魔法的光球，瞬間出現。
卡爾再次眨動眼睛，掃過這幾位熟麵孔的臉，再次看向莫餘。然後，一個箭步，衝到莫餘跟前，撲通一跪，抱緊了莫餘的小腿。
“噢魔神大人在上，我就知道，您就是我們尊貴的第四任魔王。”淚水糊了滿臉的卡爾嗷嗷哭喊，“陛下，您終於出現啦，卡爾等您好久了。不過，您怎麼沒有元素親和力？是哪裡出了問題？要不要卡爾幫您檢查一下身體？”
“不對不對，檢查身體這事兒，還得讓伊力來。”
“誒，等等，卡爾到底怎麼複活的？我記得，我明明是被光明魔法擊穿了心臟，好大一個洞，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越說聲音越低的娃娃臉男人在自己嘟囔著什麼，莫餘試著抽了下小腿，沒抽出來，隻能保持著這個樣子，對所有的魔族說道：“既然卡爾已經被魔神承認，重新複活，我決定頒布一項新的法令，那就是，取消追隨禮。”
“至於原因——”刻意停頓了片刻，莫餘借著說，“我不想看到你們學會的各種技術，將來沒有魔族可以繼承。吾的命令，即是絕對。”
說完話，莫餘側著頭，雙手搭在權杖之上，微斂雙眸掃向眾人。
明明是倨傲至極的神情，落在艾西利的眼裡，卻隻讓他覺得可愛。他俯下身，心甘情願的附和：“是的陛下，您就是魔神的化身。您的命令，即是絕對。”
“您的命令，即是絕對！”
重複的服從語言從一乾魔族的嘴裡念出來，算是解決完這件事，莫餘才低頭，再次看向卡爾。
卡爾怔了一下。
新王的眸子裡沒有之前看向他時那麼溫和，摻雜著漠然和質疑。那是來自於王的無聲詢問，難以言喻的壓力開始蔓延。
卡爾的大腦，在這一刻才真正變得清明。
“魔將卡爾，向您獻上忠誠，陛下。”
莫餘這才微微一笑：“讓伊力給你看看，沉睡了這麼久，或許有哪些地方還需要注意。”
卡爾眨巴了兩下眼睛，回應道：“感謝陛下的關懷，卡爾會去的。”
“你先休息一天，明早吃過早餐後再來找我。”
儀式已經結束，該說的都說了，收尾不需要魔王來坐，所以，莫餘帶著夜一起，在眾人的目光下走下階梯。
身上的衣服是緊身的，穿著沒有平常的衣服舒服。
換好衣服，隨手給夜發了個大桃子，莫餘躺在床上，回憶了一下今天的行為有沒有哪裡不妥當。
複活的誘惑太大，難保會不會有魔族起了額外的心思。擁有絕對防禦，魔法攻擊和物理攻擊的威脅可以不管，就怕有些人在吃食上作怪。
如果是毒素，絕對防禦能起作用嗎？
唔，哪天要把毒素和解毒的東西一起放在麵前試一試，不如這個研製毒素的任務就交給伊力好了。
至於卡爾……
他醒過來時喊出的那句話，奧蘭多很可能已經背叛了魔族，所以才沒有回來。
休息了一會兒，莫餘開始照常巡視稻田，看完，又和夜一起去看看小羊和小雞。
因為喜歡和小動物們玩，夜留在裡競技場。
向來會跟著一起的艾西利沒有跟來，莫餘猜測，這位忠實的魔將應該在和卡爾敘舊。果然，在去書房的路上，艾西利才出現。
“陛下，艾西利開始懷疑，沒有您辦不到的事情了。”藍發魔族的雙眼裡帶著瑩瑩星光，唇角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這個彩虹屁，怎麼說呢，吹的人還是很舒服的。尤其是在艾西利已經不再那麼瘦，臉頰兩側的線條變得完美以後。
“怎麼會？隻是恰好得到了魔神的指示。”莫餘絲毫不慌的給了艾西利一個微笑，轉而問道，“和卡爾交談得怎麼樣？”
“就像百年前一樣，陛下。”艾西利說著眉頭微皺，換上無可奈何的語氣，“那家夥還是像以前那樣，吵吵鬨鬨，也閒不下來。一聽說您要求的器械沒有做好，已經等不及的去插手了。”
“是嗎？”
“您想去看看麼？”
“不了，我去書房再練練字，你去準備一下晚宴，到時間了再來叫我。”
魔族已有的書籍年代久遠，雖然已經看完，但莫餘覺得對未來的界外生活依然沒多大作用，沒有任何人會比他還要清楚人類的創造能力有多麼強大。
比如說，有一本記載各種奇人異事的書上就寫了，在這個世界發明紙張的人，就是人族的一位煉金術士。
之所以想到這件事，是因為，魔族現存的紙張也不夠用了。
糟心。
練了一頁字以後沒有再往下寫，莫餘拖著下巴，走起神來。然後，就被忽然出現的水球吸引了目光。
是一開始艾西利做出來過的那種小水球，蹦跳著出現在他的書桌前。
莫餘伸手抓住，習慣性的捏了又捏。
知道這是誰的傑作，他問道：“亞蒂斯，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陛下，玩。”銀發魔族的回答從左側傳來。
“我沒說我想玩這個。”撐著下巴，莫餘斜睨著身旁的人，突然有了一絲好奇，“你之前為什麼學夜笑？”
“因為。”亞蒂斯垂下眼睫，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魔王，一板一眼的回答，“陛下喜歡有表情。”
“嗯？”
莫餘把玩水球的動作一頓。
亞蒂斯一直隱藏了身形，所以，他練習表情的事兒估計都被這位兄弟看在眼裡了。也不知道腦回路到底是怎麼彎的，怎麼就會得出結論說他喜歡表情呢？
話說回來，亞蒂斯一直是，沒有命令的時候就持續性保持隱身狀態。
有時候，一整天也不見得被叫出來一次。
“亞蒂斯，你每天的每個時刻都在跟著我？”
“嗯。”
“不無聊嗎？”
“不。”
莫餘瞅了眼麵無表情的銀發男人，回頭重新捏起水球：“嘖，可是我覺得有點無聊了。”
用來做耕種試驗的水稻已經成熟了，小動物也成長得很好。除了今天的追隨禮，這段時間的日常都是一樣的。
捏著水球，莫餘接著發呆。
亞蒂斯怔了一下。
給莫餘一個水球，就是因為，他不想看見莫餘露出這種空洞的表情。
結果，好像根本沒有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