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買的是通票,幾人一直玩到晚上十點夜場結束,才離開歡樂城。
這期間明哲一直被鹹寧寧拉著到處跑,跟陳醫生沒怎麼交流。
歡樂城的人漸漸散去,他們坐在餐飲店露天的椅子上,等朋友過來。
陳醫生給明哲遞了一張表格,“正好劉醫生也在,我們一起給你看看病。”
鹹寧寧猶豫一瞬,“那我用不用回避?”
說著,她起身想去不遠處的店鋪裡看金魚。
小劉按住她的肩膀,“沒事,你不是明哲的朋友嗎,你陪在他身邊,他還能放鬆一點。”
鹹寧寧有些茫然:“可我看電視裡,心理醫生看病都是一對一……”
小劉打斷她:“陳哥和明哲是朋友,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在醫院,不用那麼拘束。”
整個過程中,明哲都在安靜注視著他們。
在鹹寧寧的圍觀下,明哲開始填寫表格。
周圍還有一些遊客沒有離開,幾個小孩吹著泡泡跑到他們身邊。
陳醫生接過明哲遞來的表格,和小劉湊一起討論分析。
他們的聲音不高不低,桌上這一圈人,全都能聽到。
鹹寧寧越聽越擔心,不時擔憂地看向明哲。
幾分鐘後,陳醫生收起表格,對明哲柔聲道:“你的病好了很多,已經從重度抑鬱轉為輕度抑鬱。這是好事明哲,恭喜你。”
小孩手中舉著泡泡機,漫天的泡泡從他們身邊飛過。
孩子好奇地看著坐成一圈的大人,最後將目光落到明哲身上。
楚時辭發現明哲呼吸頻率,略微發生變化。
幾個大人過來,將玩泡泡的孩子們帶走。
一個女孩問了一句:“媽媽,什麼是輕度抑鬱?”
大人捂住他的嘴:“是病,你以後遇到他們,離得遠點,精神病打人都不犯法。”
現在心理疾病、心理醫生這些東西,還是新鮮詞。
對於和網絡脫軌的那一輩人來說,很多未來常見的心理疾病,都能統一劃分進精神病的範圍。
楚時辭聽得直磨牙。
實錘了!陳醫生就算不是壞人,也沒有醫德。
鹹寧寧也聽到了,但關注點和楚時辭不一樣。
她拎起塑料椅,就要往前衝。
“你這人說話能不能注意點,怎麼什麼都能扯上精神病,沒文化就彆逼逼!”
明哲歎口氣,將嗷嗷叫的鹹寧寧拖拽回來。
陳醫生和小劉安撫好火氣上頭的鹹寧寧,又去安慰明哲。
楚時辭看了一圈,心裡拔涼:‘統哥,你有沒有覺得陳醫生不是沒考慮到,他就是故意的。’
係統忙著追劇,沒注意到外麵的事情,【昨天你不是還在相信人間自有真情麼?】
‘哪有心理醫生大庭廣眾議論病人病情的,我上個世界看過那麼久的心理醫生,每次都有單獨的小房間,連彥哥都在外麵等著。’
楚時辭斜眼瞪著陳醫生:‘小哲肯定早就沒病了,這姓陳的沒安好心。不過也好,他既然說小哲是輕度抑鬱,那就不用心理疏導了,小哲快跑!’
豪華商務車在歡樂城門口停住。
在車上,陳醫生又提出帶他們去吃飯。
鹹寧寧也餓了,她以為還是烤鴨,就應了下來。
但這回陳醫生帶他們去的,是一家高檔餐廳。
鹹寧寧在門口死活不肯進去,被陳醫生哄了兩句,她縮著腦袋小聲道:“這太貴了。”
陳醫生嘴上跟她說話,眼睛卻看向明哲:“小哲病情好轉,我們當然要好好慶祝。”
明哲全程一言不發,就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兩個醫生已經進了餐廳,街上又有很多行人。
鹹寧寧不好意思在外麵一直拖著,扭扭捏捏地跟著進去。
今晚明哲胃口出奇得好。
陳醫生給他點的,他一樣都沒剩下。
飯吃到一半時,小劉要了一瓶紅酒。
幾個大人倒完,他又看向兩個學生:“你們來一杯麼?”
鹹寧寧想喝又不敢喝,見明哲將杯子遞過去,她也大著膽子:“給我來一點點,謝謝劉哥。”
楚時辭全程緊張圍觀,生怕再出什麼幺蛾子。
但這隻是簡簡單單的一頓飯,吃完就結束。
在返程的車上,陳醫生看向明哲:“輕度抑鬱已經不需要每天心理疏導,以後我們不再是醫患關係,我想以朋友身份和你相處。”
明哲沉默許久,微微點頭,“好。”
…………
回來的路上,楚時辭已經漸漸想明白。
陳醫生試圖獲得明哲的信任,讓他逐漸卸下防備,向外人展示了自己的傷口。
結果陳醫生以治療為借口,對著他的傷口反複撕扯,不斷給他施加壓力。
他天生外冷內熱沉默寡言,這隻是他的性格,卻被扭曲成有病。
明哲很警惕,陳醫生就利用他的警惕,不斷刺激他,逼他應激。加深他的不安,將原本沒病的人,一點點逼瘋。
怎麼看,都像是低配版的pua。
再這麼下去,明哲會從原本的自信孤傲,逐漸變得敏.感自卑。最後失去自我,被陳醫生徹底拿捏。
楚時辭不知道陳醫生到底是想做什麼。
要說他是戀.童癖,他卻沒有在明哲小時候下手。
眼下明哲身高直達一米八,容貌俊朗,聲音也很成熟。外形上怎麼看,都和兒童搭不上邊。
如果說他是同性戀,拿著明哲玩養成,可能性也不高。
陳醫生和明哲邊界感劃分得很明確,這兩天的接觸,隻保持在最正常的範圍。
楚時辭觀察過,陳醫生沒有利用醫患關係,刻意營造出曖昧的氣氛。比起男友,他給自己的定位,更像是忘年交。
雖然在網上聊了很久,但他們實際上隻見過兩次。
就算明哲潛意識裡沒有排斥陳醫生,被迫不斷和陌生人頻繁強製的肢體接觸,也會讓他感到不適,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
每次他拒絕接觸,陳醫生都會強調他不正常。在原有的言語打壓下,進一步利用生物本能,給明哲灌輸錯誤認知。
楚時辭想不通陳醫生為什麼千方百計,想要搞壞明哲的腦子,他隻感覺背後毛毛的。
這姓陳的沒安好心。
今晚陳醫生一路送明哲回了家。
奶奶還沒睡,見到有客人來,立刻拿出家裡的老蛋糕招待他。
陳醫生跟奶奶說了自己的身份,又將明哲的病情大概說出來。
奶奶直抹眼淚,硬是給陳醫生塞了一袋子雞蛋,才讓他離開。
陳醫生走後,她拉住明哲的手,心疼地道:“乖孫孫,你要聽醫生的話。我們有病就要看,不要怕醫生,奶奶這裡還有錢,陳醫生幫了你這麼久,你要好好謝謝人家。”
老人不懂什麼叫顧忌病人感情。
知道明哲有病,她很愁,一直念叨這事。
明哲站在窗口,看著商務車緩緩駛離小區。
他眯起眼睛,抓住一直在眼前亂飛的小超人。
“哥,我知道你想讓我遠離他。沒事,你不用擔心。”
明哲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耍我這麼久,現在該輪到我了。”
與此同時,係統空間傳來提示音。
【活力值加3,當前活力值79點。】
楚時辭沒有沉浸於即將大變活人的喜悅裡。
他以為明哲就算再冷靜理智,在發現陳醫生的真麵目後,也會傷心難過。
所以他連紙巾都準備好,隨時等著擦眼淚。
他怔怔地看著明哲。
這一瞬間,眼前的人和記憶裡的蘇哲彥徹底重合。
他的愛人在這個世界隻是普通學生,但脆弱皮囊下的靈魂,曾經是統領萬軍的帝國將軍。
…………
陳醫生要在Z市,進行為期一個月的交流會。
明哲依舊和往常一樣,不主動聯係他。
但陳醫生約他出去時,他都會同意。
前幾次,陳醫生還帶著鹹寧寧一起玩。
等明哲再也不抗拒跟他進出封閉場所後,鹹寧寧就被踢出小團體。
那傻丫頭壓根沒意識到哪不對,隻當是陳醫生最近太忙,沒時間和他們出去。
明哲每隔幾天,就會被叫走。
一向溫和體貼的陳醫生,仿佛是忘記高中生學業繁重。
每次明哲回家,都是晚上十一二點。
月末小測,明哲從年級第一,掉到班級第十。
老師對他很失望,再加上學校有人傳他和同桌關係曖.昧,鹹寧寧被調去彆的位置。
明哲失去唯一的朋友,在學校沒有交流的對象。
回到家後,奶奶會追問他病情怎麼樣,囑咐他聽醫生的話。
陳醫生擠進明哲的生活,將他本就不大的社交圈徹底清除。他唯一的傾訴對象,隻有陳醫生。
周小測成績下來,明哲排名再次掉了兩名。
晚上十點,陳醫生打來電話。
“小哲,我聽寧寧說,你成績下降得很厲害。”
楚時辭瞪了話筒一眼。
狗.東西,這時候還沒忘挑撥鹹寧寧和明哲的關係。
電話開了免提,被明哲放到旁邊。
他邊給小泥人縫小衣服,邊輕輕嗯了一聲。
“具體怎麼樣?”
“之前是年級第一,現在是班級十二,年級三十三。”
電話裡傳來男人長長的歎息聲。
明哲手上動作頓了頓,無聲地嗤笑一聲。
嘴上輕聲道,“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相反是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你最近有沒有感覺身體疲憊、注意力無法集中。可能是抑鬱症又嚴重了。你彆擔心,我這邊試試請個假。周六去你家,一切以你為主,你幾點有時間。”
陳醫生看似給明哲選擇的權力。
但實際上,日期、地點,都由他一句話決定。
兩人訂了周六下午兩點,在明哲臥室治療。
陳醫生又和明哲聊了很久,直到隱隱聽到明哲壓抑的哽咽聲,他才掛斷電話。
明哲將手機放到一旁。
楚時辭圍觀全程,仰頭問他:“你覺得明天他會對你下手?”
“不會,這個月內,他都不會。”
“那他特意找機會跟你獨處做什麼?”
“交流會結束,他要離開Z市。親自見一麵,給我施加壓力,判定我的心理狀況,好進行他下一步的計劃。”
楚時辭有些擔心。
自從發現陳醫生圖謀不軌後,明哲就開始跟他極限拉扯。
他沒有跟陳醫生斷絕聯係,而是主動往陷阱裡走,一步步把陳醫生引誘出來。
楚時辭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把明哲換成他。
那他多半會在發現異常後,會直接提著甩棍殺過去,給陳醫生腦袋開個天窗。
陳醫生下地獄,他進監獄。
明哲沒那麼粗暴。
他想法很簡單,隻是想送陳醫生一副銀手銬。
…………
周六下午兩點,陳醫生如約來到明哲家。
他把門關上,又拉上窗簾,讓臥室徹底成為一個封閉的空間。
就像楚時辭猜想的那樣,陳醫生再次開始言語打壓。
對目前的明哲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學習下降。
他做慣了第一,是中考狀元。輕微的成績波動,對他影響都很大。
陳醫生總共跟他聊了三個小時,期間時不時走神,聲音也沒有往常溫和。
他又給明哲做了心理測試,告訴他病情嚴重了。
明哲提出去醫院接受治療,陳醫生沒說話,隻是抬頭環顧臥室。
最後他輕歎口氣,“算了,還是我給你治療吧。去醫院長期治療,費用很高。而且你要怎麼跟學校請假,說你去治療心理疾病?我擔心學校那邊.……”
陳醫生說的很含糊,但意思很明顯。
這是在暗示明哲,去醫院治療,學校會因此勸退他。
而且明哲也請不起彆的心理醫生,想要擺脫眼下的困境,隻有依靠他。
到了飯點,明哲提出自己做飯。
陳醫生婉拒了,“難得見一麵,當然要出去聚餐才有儀式感。”
明哲成績沒下滑時,陳醫生帶他去的都是高檔餐廳。
這回他在路邊隨便找了一家小吃店,全程沒有和明哲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餐桌的氣氛很壓抑,明哲變得坐立不安。
兩人對峙許久,陳醫生拍拍他的肩膀,收回目光長歎口氣。
一向表情匱乏的男學生,眼圈漸漸泛紅。
相處這麼長時間,明哲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過於強烈的不安,撕毀他平靜的表象。他咬了咬下唇,淚水緩緩滑落。
在明哲垂下頭時,躺在桌上的楚時辭,看見陳醫生眼神閃爍。
原本溫和的笑容,有一瞬間變得格外猙獰扭曲。
和陳醫生分開,楚時辭從明哲衣領裡蹦出來:“他笑得好惡心。”
剛剛還抹眼淚的明哲,已經恢複平靜。
“笑了?那就好。不過還要再等幾個月,他才會對我下手。”
“他要對你做什麼,逼你自殺?”
“明天他離開Z市,今天過來給我下最後一個心理暗示,暗示他對我很失望。我的交際網本來就貧乏,他成了我僅存的朋友。成績下滑,會給我帶來各方壓力。曾經被我壓著打的一些人,會趁機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