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瀾得到過滿分的短節目。
就是94.45, 她的技術動作配置沒變,每次變的都是編排,所以BV好久以來都是這麼多。
在年初的三月世錦賽上, 也就是上個賽季。
那是一場被稱為張簡方對ISU宣戰的“檄書”世錦賽,因為中方冰協硬氣地把WINGS插入了賽程, 且直接阻斷了裁判的出分渠道。
所以當時看到這一幕,許多人都擔憂結局。
她們害怕張簡方敗了。
有些事情放在私底下, 再怎麼齟齬,也還是有明麵上的簾子蓋著,就等於有轉圜的地方。
可是一旦撕破了臉皮,就真的是什麼都沒了。
沒有二次機會, 不是張簡方輸,就是ISU退讓。
所謂的和諧、共擔, 在這場世錦賽中不複存在。
忽略了這些, 不得不說確實很爽。
能看到被pua多年的“高貴國籍”、“裁判眼緣”、“國外的月亮就是圓”一次性被撕爛, 那種爽感讓冰迷們在萬物複蘇的陡峭春季,再次過了一個大年。
爽,爽死了,比悶熱40℃的天氣裡驟然下了暴雨還要爽,比在雪地裡烤火聞見紅薯香氣都要爽。
那是一種, 被欺壓多年終於反抗成功,眼看著有人走出了自己臆想的主角路線爽文, 終於能將反派按下殺個七進七出,這種從靈魂內部散發出來的爽。
為了聲援張簡方,冰迷們一致站在他這邊,當時根本不容任何人說他的壞話。
緊張程度不亞於運動員們參加冬奧時的一致對外。
可誰都知道,叢瀾那一場的滿分, 是WINGS逼著ISU給的。
它足夠人瘋狂,也讓人有點遺憾。
但這一場不一樣。
不知道裁判們在這四分多鐘的時間裡到底思考了多少遍自己的十八輩祖宗,反正,他們就是給了這樣的一個滿分成績。
【比wc看見這個數字時還要爽】
【isu親自承認瀾神的滿分hhhh】
【啊這種感覺,這種被碾壓的反派低頭跪下的感覺!】
叢瀾參加第一場國際賽,那個JGP的LAT分站,她用3A2T打出了名氣。
後來,她一直被壓分。
0.06分的差距破紀錄,P分遠遠落後卻拿下第一,P分落後一大截卻破了Jr女單紀錄……
樁樁件件,從Jr到Sr,大家記得清清楚楚。
她被壓分,不是一次,不是兩次,是從比賽到現在,從索契到平昌再到京張的2018賽季,儘皆如此。
叢瀾為什麼要練四周跳?
索契把她短節目都壓到第四了,還能因為什麼?
她在以一己之力反抗不公。
幸運的是,京張周期,曾經弱小的運動員,和無力孤身的冰協,終於擁有了反抗的武器和勢力。
【怎麼能讓在自家周期裡被欺負啊,太小瞧我們張總了】
【嗚嗚嗚我可太特麼高興了】
【今年多賺錢多交稅,讓藍莓能有更多的經費花!】
2018/19賽季的94.45,2019/20賽季的94.45。
一模一樣的數字,代表著不一樣的勢力變化。
如果有人問花滑賽場何時走向公正的,那麼,這一場GPF可以給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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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比賽生涯裡有三次短節目滿分,一次是中國國內賽,一次是2019年世錦賽,一次是2019年GPF,國際賽的認證或許對你而言更重要,那麼,時隔半年再次得到這個分數,你有什麼感想呢?”
沒有人會放過滿分這個話題,就如世錦賽上的瘋狂,半年之後再度上演。
地點不一樣,場館不一樣,但這種擁擠的感覺,卻仿佛時空重疊了。
叢瀾調整了一番自己的話筒。
旁邊的二三名眼睛裡冒著星星,看叢瀾的眼神已經奇奇怪怪了起來。
但又很正常,因為很多時候,運動員看她的眼神都這樣。
“很驚訝,也特彆開心。覺得自己的努力有了結果,我所堅持的、我一直以來都在走的這條路,坦坦蕩蕩,到了今日終於給了我最為肯定的回答。”叢瀾說道。
她沒有等記者再問,而是抬眸依次從在座眾人臉上劃過,而後輕笑出聲。
“我還記得第一次有人問我,為什麼在青少年組就用3A3T,這個連跳的難度對成年組都是過分的。還說我隻會跳躍,那麼我也隻能以跳躍得分,缺乏了對花樣滑冰的熱忱。”
曾經的小姑娘以高難度出名,所以也被罵難度過高,以片麵歪曲事實,去試圖汙蔑磨掉她根本不弱於技術難度的表現力。
因為這片賽場上就是這樣,跳躍很好的表現力就差一點,表現力最佳的跳躍能力總是一般。
在人們關注到技術難度時,也總是會忽略掉其他的東西。
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那個時候,媒體們以攻擊性提問來給叢瀾挖坑,問她的難度,問她的編排,問她的慘淡未來。
叢瀾要是想翻舊賬,她一天翻一個,能回憶一年。
此時,身為花滑天花板的她,露出了符合很多人對大魔王的想象的笑容。
“你看,不知不覺間,我就證明了這種說法多麼的淺薄錯誤。”
她就這麼靜靜地說著,但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生怕錯過了她的半個詞彙。
無人願意錯過她的任何話語。
叢瀾:“我想讓人知道,花樣滑冰是一個有叢瀾的運動,也想讓人知道,認認真真、乾乾淨淨,這沒有錯。”
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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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杯藍莓酸奶:藍莓那句想讓人知道花樣滑冰是一個有叢瀾的運動,好帥】
【何止是帥,還很霸氣】
【簡簡單單花滑天花板本板罷了】
與人們熱議的這句叢瀾式宣言並列的,還有後麵那半句話。
相較“花滑有我”,餘下的字才真的是詞少內涵多。
【讓我靠近:新采訪視頻裡那句認認真真乾乾淨淨,八個字戳一串人】
【那就不得不艾特某某某某某了】
【這掃射麵積有點大,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Clara lee,還有她師兄】
【她同俱樂部的人今年扣分扣得好慘,仨人加起來能直接小分表放九十九響的鞭炮】
【mh這個賽季好像真的一場比賽都沒】
【他說要養傷,現在在上學】
【估計得退役了,去年表現就很差,isu還抬他,今年ai進賽場以後他豈不是得原形畢露】
叢瀾采訪裡的八個字,還有她之前那段話,有著很大的反響。
賽場不公和技術錯漏一事,平昌周期一直都是大家爭吵的話題。
以叢瀾為代表的運動員們,反複對外表達了她們的憤怒,但沒被當回事。
賽場五毒俱全的技術也越來越多,男單原本以更好的體力和性彆優勢創下的“男單跳躍比女單好”,也全被打破了。
曲目編排越來越爛,比賽就是看蹦啊蹦,一多半的運動員都沒把心思放在編排上。
但今年,這些都改了。
甚至是在十月之後,GP進行的期間,就改變了很多。
這個世界隨大流的人非常多,金字塔是頂端稀少,中下部人數越來越多,是以,中間段的運動員們選擇的方向也會更多。
粗略的編排稍微提提心神,多做幾個步伐,就能為節目增加內容。
ISU每年都宣稱在為花滑的發展而努力,帶來的影響卻是一年比一年難看的大部分曲目。
AI的規則一出,銜接多了,跳躍認真了,旋轉不敷衍了,滑速提上來了,節目的可看性也高了。
立竿見影。
叫嚷把ISU集體開除,錢給AI發工資,這種聲音雖然屬於開玩笑,但也能看出大家的不滿。
一堆人努力一年又一年,幾十年過去了,花滑越來越爛;AI一出半年就開始朝著好的方向改變,這種對比過於鮮明,不罵前者真的讓人心裡憋著氣難受。
誰看了不罵一句,ISU真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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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還沒結束,但GPF截至目前已經賺得盆滿缽滿。
意呆冰協笑出了花兒,腮幫子都是疼的。
與這邊花滑的進展相對比的,就是在上海舉辦的短道世界杯了。
怎麼說呢,張簡方換了八百個姿勢,皺著的眉頭越來越緊巴。
短道拿過奧運金牌,也一直有成績,但就跟之前千日動員大會一樣,體總點名批評了建設落後,成績不佳。
張簡方對短道了解不太多。
但他會用人。
“來了?”察覺到身側有人坐下,他扭頭招呼,“有點晚。”
對方一個勁兒道歉,又大大咧咧地扯圍巾:“在外地,剛下飛機。怎麼樣?”
張簡方認真地看著對方,問她:“如果我裁掉整個教練組,你能重組一班嗎?”
對方呆住。
她沒想過張簡方能這麼大動作。
這句話不單單是對教練組動手的預先告知,更是對目前已經形成老山頭分蛋糕態勢的重新洗牌。
或者說,是掀桌子。
張簡方擺明了跟處理花滑時候不一樣。
他其實也沒必要跟索契周期似的,一步步一點點謹慎著來。
因為現在的張簡方,不再是九年前的他。
“我會在未來四年成為國際滑聯主席,並爭取連任到米蘭奧運會,再推你上位短道冰協主席。”他的聲音很輕,但很鄭重。
2019年6月24日,國際奧委會主席宣布了2026年的冬奧會舉辦城市,意大利的米蘭、科爾蒂納丹佩佐兩個城市獲得了舉辦權。
到時候會跟北京、張家口一樣,是兩個城市聯辦冬奧會。
恰好今年的GPF在都靈,也是意大利。
WINGS能進這場總決賽,是意冰協前來協調的,他們想讓叢瀾2026出現在米蘭賽場。
不必當選手,執旗手、領隊、裁判、教練,什麼都好,叢瀾宣傳米蘭外加她到時候會在場,這就是條件。
若是她能在役四個奧運周期,一直持續到參加米蘭,那意冰協更會無比歡迎。
隻是這個概率太低了。
聽到張簡方這話,謝今歌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她與張簡方對視,自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態度。
沒有什麼決絕、氣憤,隻是認真與平靜。
但恰恰是這種情緒,讓謝今歌知道,張簡方是思量過後才給出的話。
這比一時憤懣帶來的衝動,要更靠譜。
場下還在比賽,廣播裡念著圈數。
謝今歌展顏一笑,說出的話與她這張柔和的臉卻絲毫不搭嘎。
“乾它。”她說。
兩年到京張,六年到米蘭。
張簡方要的,是一個嶄新的滑冰協會。
花協早些年獨立出來了也好,他這邊有自己的人要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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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最後一場的雙人自由滑很快結束,安凝思顧示奪得第一。
兩人喜極而泣。
那新語何敘這次也拿到了第三。
在隨後的頒獎儀式中,兩對組合很好地展示了一番何謂種花家雙人搭檔——第二名的組合眼睜睜看著隔壁兩組挨個抱了女伴上台,小姐姐不滿地拍了拍她男伴,示意以後她也要這樣。
叢瀾沒去前麵看比賽,也沒去看頒獎。
她這邊忙完的時候雙人差不多都快比完了,等所有結束,她幾乎是跟頒獎時間一起散的場。
趁觀眾們還沒走,叢瀾上了專用的大巴,回酒店去。
她累得夠嗆,在車上直接歪頭睡了過去。
她的無線耳機落在地上滾進座位下麵,沐修竹一路上找了好久才找到。
看師姐在睡,他就沒拍醒叢瀾,把耳機揣自己兜裡了。
被喊醒下車的叢瀾還蒙蒙的,走下去時差點一腳踩空。
於謹正巧在她前麵的地上,趕忙伸手接住:“我的祖宗哎你可不敢啊!”
叢瀾:“沒回過神。”
她猛地搖了搖腦袋:“我還沒睡好。”
於謹:“在車上能睡好才稀奇。”
他拉過沐修竹:“扶著你師姐,行了行李彆管了我給你弄,眼睛都睜不開了,回去睡吧睡吧睡吧。”
叢瀾真就不管了,扒住沐修竹胳膊,眼睛都懶得睜:“靠你了師弟。”
沐修竹:“好嘞!小沐子上線!”
於謹在後麵苦哈哈數行李,沐修竹今天去場館訓練了,也是帶了行李箱背包瑜伽墊什麼的,這會兒瑜伽卷成卷放在行李箱上,孤零零地站在地麵等於謹接手。
於謹嘟囔著:“這輩子欠了你倆的。”
邊利索拿東西,還擔心漏了什麼,又反複數了三遍才算過。
領隊沒回來,蘇遐跟著呢,見狀也跟同事一起來幫忙。
蘇遐:“跟小孩子似的。”
於謹:“可不是,長不大。”
蘇遐:“天天除了訓練就是上課,怪不得心態年輕。於教練這個我拿,沒事你往前走,這個我來。”
於謹帶著東西去找叢瀾時,推開門見到她正盤腿坐在地上,仰著腦袋讓沐修竹用卸妝濕巾給她卸妝。
“怎麼這麼困?”於謹把東西挨著牆壁放好,“吃飯的力氣還有嗎?”
叢瀾緩慢搖頭。
沐修竹:“師姐你眼影不太好卸。”
叢瀾摸她的化妝包:“眼唇卸在裡麵。”
沐修竹“哦”了一聲,低頭去扒拉。
於謹:“晚上想吃什麼?可以點菜。”
叢瀾一下子就精神了:“大餐!”
於謹:“你也就說說。”
確實隻能說說,叢瀾遺憾地道:“隨便吧,中餐就行,我想吃煎炒烹炸煮的中餐。”
不想吃通心粉也不想吃西餐冷食。
她想吃酸辣粉。
可也就隻能想想罷了。
冼初然的聲音從樓道裡轟隆隆殺來:“讓我看看我瀾神在哪裡嗷嗷嗷!”
Jr的女單也是今天結束的,Sr冰舞開始前就是她們的頒獎儀式。
郝靜柏拿了第一,冼初然第二,汪淩第三。
她們仨的技術難度和穩定性在這批女單裡,數一數二,容錯率也高。
許欣可這次是第五,自由滑她有點崩。
冼初然脖子裡掛著獎牌沒舍得放下,一溜煙跑來找叢瀾就要貼貼。
還說什麼讓叢瀾給她的牌子開個光,她決定以後都抱著這塊牌子睡覺。
冼初然:“求求了求求了求求了!”
滿分的瀾神!
開光一定神!
叢瀾:“……”
跟你一起參加比賽可真煩啊!
她無奈:“拿來我摸摸。”
冼初然:“好耶!”
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安靜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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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GPF的第三天。
今天會把餘下的項目全部結束掉。
開場是男單的自由滑。
褚曉彤又準時開了她的直播,自OP到正賽,一個不放過。
但中間她斷了一會兒,讓電腦自己播,她跑去吃飯摸魚了。
“對,我說過,小沐這次的壓力很大。”褚曉彤又提起了上午OP時看到沐修竹狀態時說的那句話,“短節目他是領先的,這一點很好,按照常理來講,自由滑會稍微輕鬆一些。”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都稱得上苦大仇深了。
更像短節目得分落後,需要在自由滑拚一把才能追上的沉重。
可現實分明是,沐修竹短節目第一。
沒跟後麵的人拉開太大的優勢,第一第二的分差就兩分多,但也還行的。
褚曉彤搖搖頭:“不清楚為什麼,估計之後有人會問。”
OP後的混采也不一定能問到點兒上,那時的媒體比較亂。
但褚曉彤有個猜測:“瀾瀾給他壓力了吧,昨天她那場滿分。”
縱觀沐修竹的賽事成績,可圈可點。
於謹壓著他在Jr多待的這一年,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沉澱機會。
在最早時間裡升組,固然能讓他見識到Sr男單的實力,但也正因為男單女單的不同,容易令未發育完成的小男單出現技術偏差。
再就是,都是Jr的比賽,沐修竹在那一年來真實感受到了教練與教練的不同。
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他對於謹的認可、信任,也是在這一年裡急速建立起來的。
追趕叢瀾,是他的這幾年來逐漸明晰的目標。
“你師姐那麼厲害,怎麼你現在還這樣啊?”許多人都這麼問過他。
是調侃,是惡意,是挑釁,什麼出發點都有。
沐修竹的跳躍能力很強,他在這方麵學得特彆快,目前把叢瀾的花式銜接進3A的方式學了個七七八八,4Lz也快要跳成自己的招牌了,最近還一直在學4Lo。
可他的表現力,進步不大。
茱迪給他的編排越來越複雜,但這個複雜與叢瀾的不一樣,後者遊刃有餘,那麼隻能算是能力範圍內的發揮,而沐修竹則是奮力完成。
這部分編排,保的是他的P分。
WINGS能打分,就也能輔助教練修改曲目編排,這樣一來,旁人還要在比賽裡打磨,國家隊這群人在首鋼訓練中就能日複一日地以賽用標準去打磨自己的曲目。
非常便利的好處。
這也是為什麼,十二月了,人們驟然發覺,國家隊這群人從Jr到Sr,四個項目的長短曲進步飛快,提升效果特彆好。
一個運動員的天賦幾乎是固定的,可展現出來多少,就要看後天能訓練出來多少。
環境和老師,器械與輔助,在深挖天賦上有著顯而易見的作用。
比賽的公平當然也是,如果運動員對賽場失望,其表現自然會受到影響。
沐修竹以為自己的進步已經夠快了,沒想到叢瀾還能持續進步。
他壓力真的很大。
滿分,這個滿分對冰迷來說就是個數字,是歡樂是驚歎。
業內人士尤其是身為運動員的他,才能真切感知滿分究竟有多麼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