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謹帶完了叢瀾, 背著手晃悠悠地去找人,問今天到了幾隊,剩下的那部分都是幾點落地機場。
新疆這邊的人:“額……”
於謹抽了報到名單來看, 頓住了:“不來嗎?”
工作人員:“之前聯係了,說是會儘早過來,但沒說具體的時間。這兩天一直在聯絡, 對方還是沒給時間,我估計是不打算提前來了。”
於謹:“……”
他撓撓頭:“沒事,你去忙吧,我處理。”
冰協聯合新疆冰運中心提供了場地,言明會包食宿, 但提前來的人還真的不多。
一半都沒到。
本身,張簡方他們是想著,多一周就要多一大筆錢,所以儘量從冰協出錢,讓普通的運動員能夠無後顧之憂。
目前的花滑運動員,省隊和體校聯合,除了正式加入省隊的以外,還有自費跟隨省隊訓練的。
這部分人很難有機會進行高原基地訓練,看張簡方之前聯係冰運中心就知道了, 協調起來費事,前後的籌備工作也麻煩, 國家隊尚且如此,更彆說單一的省隊了。
新疆這個地方特殊,跟平原地帶差異很大,有條件的話提前來適應一下,對賽場發揮也是有好處的。
“教練組都在, 他們來的話也可以請教一下啊,我看於教練他們都商量好每天帶一節大課了。”梅山雁道。
叢瀾拿了螺絲刀在卸自己的冰刀,她盤腿坐在地上,因為剛訓練完,滿身的汗。
褚曉彤拎了一兜奶過來,挨個問誰要,要哪個。
梅山雁舉手:“我我我!謝謝彤姐,彤姐最好了!”
褚曉彤:“嘴真甜。”
她路過叢瀾:“可惜我們叢瀾瀾喝不了。”
叢瀾:“……你夠了。”
一般來說很少會考慮到乳糖不耐受人群,並且,大部分人的認知中,就算喝牛奶拉肚子,那也是喝得少,多喝幾頓就好了。
叢瀾:謝謝,我並不會好。
梅山雁:“新疆的奶真好喝。”
褚曉彤自己也拿了一袋:“不腥,味道也厚。對了你們在說什麼?”
叢瀾:“說沒人來。”
梅山雁:“對,沒人來。”
褚曉彤隨便坐下,腦袋上頭毛亂飛,她毫不在意。
“省隊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唄!提前來還要安排教練後勤,東西也得多帶,還要協調各方麵的事宜,”褚曉彤聳聳肩,“我原來想跟省隊一起來的,結果他們說沒打算這麼早就過來。”
國內賽都是代表省隊出戰的,黑吉遼,北京,再加上香港澳門兩支隊伍。
省隊裡麵,還分不同的市隊,黑龍江是齊齊哈爾和哈爾濱,吉林是吉林市和長春市。
運動員歸屬不同,跟著的隊伍也不同。
叢瀾他們這幾個國家隊一線,習慣性組團跟國家隊的人一起來了,其他人得跟著自己的省隊活動。
叢瀾:“我說教練八月份忙著收運動員資料做什麼,原來是等著這場比賽啊!”
於謹他們讓下麵的省隊遞交了最新的資料,想看看大家的技術掌握情況,也準備趁著這場全國比賽試試能不能輪班帶大課。
賽季教練組都忙,不可能挨個隊伍跑著去看。
於謹丁教練鄺玉海茱迪還有一些外教,他們這次全來了。還開了好幾個會,商量要教什麼。
宋茗茗秦芷這兩組的外訓學校老師不會參與,不過她們兩組選手也可以分享一下外訓的經驗。
一天二十四小時呢,訓練之外每天晚上開個分享交流會,四五十分鐘,輕鬆解壓,也能夠讓花滑運動員們聚在一起玩一玩。
計劃很好,可惜其他隊伍沒什麼興趣。
褚曉彤:“挺難得的機會,我給朋友發信息,她也想來,但是看隊裡的安排是比賽前一天到。”
梅山雁:“啊?……”
這就像是名師講課,全國最好的老師們組團來了,擎等著學生過來,考前突擊一下,結果人家學校嫌組織太麻煩,不樂意提前來。
大課雖然不如一比一那麼精致,但是,對於一些教學水平一般的學校學生而言,依然是珍貴的。
更彆說,於謹這些人是張簡方在國內構建的最強教練組了,哪怕放世界上也是中上的水準。
褚曉彤:“所以我就搞不懂,這輩子是就差這點兒懶了嗎?”
今天這可不僅僅是考前突擊,完全就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特級教師去拉拔那群學曆初中的老師們所帶的學生,這大課彆人求著上都不一定能找到門票。
叢瀾:“塞嘴邊的肉硬是不啃。”
褚曉彤跟著陰陽怪氣:“不吃嗟來之食,是有骨氣的。”
梅山雁“呸”了一聲:“狗肚子裡的骨氣!”
叢瀾:“請不要侮辱狗。”
運動員沒辦法自己來,自費訓練的還好說,檔案落在省隊的以後都跟隊裡掛鉤,總不能因為這場比賽就跟隊裡鬨掰,那以後這麼多年要怎麼處?
不乏有教練想提前帶著學生過來,然而人微言輕,左右不了整個隊伍的決定。
於謹正頭禿呢,他是主教練,讓林悅陳嘉年去催,結果找了A就說B管這事兒,找了B又給了C的電話,一連串打下來,話費多了幾百塊錢,沒打算來的省隊依舊沒打算來。
於謹深呼吸:“不生氣,氣死了沒人賠。”
丁教練:“淡定。”
張簡方左右奔走忙得要死,知道這件事後都氣笑了。
“戲台子搭好了沒人來唱戲……陽奉陰違可真有一套啊!”他覺著自己可真是高看了這群人。
說是跟省隊和好了,實際上雙方有仇,人家逮著機會就想惡心張簡方。
“領導的話語權歸根結底是運動員的成績,他們腦子是被糞糊上了嗎?”張簡方翻了個白眼。
他給祁尋春打電話:“你替我聯係他們,就說,這個賽季的經費還要不要啦?”
祁尋春走路起飛,對於這群給自己找事的人也很煩。
“收到,放心吧,我不好過他們也彆想聽好話。”她說道,“還有事嗎?沒事就掛了,我這邊忙著。”
張簡方:“辛苦。”
掛斷電話後,他冷笑:“嗬,幸虧老子防著一手。”
省隊的冬季項目經費得從體總出,冬運中心的花滑、分出冰協的花滑,整個都是張簡方在管。
他八月份還把之後的省隊經費支出這方麵都攬在了花滑部,要從部裡過一道手再發給省隊。
資金會公示,這部分賬目透明,張簡方撈不了什麼好處,就是為了卡省隊脖子。
張簡方:“成年人誰跟你們玩哥倆好啊?”
當我去年的虧是白吃的啊!
領導起來了,員工想躺平,沒事,隻要職責內的工作做完,想怎麼浪就怎麼浪。
但陽奉陰違這種做法,屬實可恨。
祁尋春幾個電話打過去,晚上,所有的隊伍都聯係了於謹這邊的人,說明了預計何時出發何時抵達。
港澳之外,全來了。
林悅在名單上備注著各隊的時間,搖頭:“真是欠得慌!”
陳嘉年數著人頭來排課:“見怪不怪了都,哎林悅你來給我看看,這塊兒要怎麼弄?”
林悅:“來了。”
天黑了,叢瀾幾人自外麵走回來,意猶未儘。
“新疆真好看啊,隨便一出來,四周都是景色。”褚曉彤道,“感覺離天山大峽穀好近。”
舒傲白:“望山跑死馬。”
褚曉彤:“比完賽能在這裡玩兩天嗎?”
叢瀾也想:“來都來了。”
舒傲白:“問問教練?”
教練沒好氣地用本子拍了她們的腦袋:“還沒開始比賽呢就想著玩了?”
叢瀾:“離得很近啊!雪上項目的場地也不遠吧?將軍山和可可托海。”
新疆冰運中心既然是要承辦明年的十三冬,場地肯定是足夠的,方圓十公裡內滑冰和滑雪一體化。
得益於這裡的地形,滑雪場地也做得很漂亮。
“我想滑雪!”叢瀾躍躍欲試,“初級道就行!”
“我也想!”
“滑雪好玩的!”
“求求了教練!”
“先把冰給滑好再說吧!”於謹走了過來,把新的訓練時間表給幾人發了發,“這兩天剩下的選手會陸續抵達,冰場就不夠了,大道那邊也開了,你們看好自己的時間安排,彆跑錯了地方。”
早半個月就開始澆冰,花滑一個正賽場地,一個副館,要安排200多人的訓練顯然是不夠的。
運動員提前來了,當然得安排好訓練時間,這跟以前比賽期間的OP不同,正常訓練誰家冰上三十分鐘就結束的?
不來三四個小時都不能下去。
叢瀾現在練四周強度大,一天的上冰時間又回到了兩個多小時,再多她會受不住。
效率高,在時間長短方麵倒是沒那麼多的要求。
·
佟蕊是吉林長春的運動員,她在比賽前四天到了新疆,半個小時的大巴車後,她來到了場館。
“我以為真的不來呢,聽朋友說,於謹教練會代課,我好羨慕啊!”
“昨天通知的收拾東西,嚇死我了,我以為要趕我回家,沒想到居然是提前來新疆。”
“對!我教練也是突然通知的!”
在機場就碰見了隔壁隊伍,乾脆一起來了,一路上吵吵鬨鬨的,花滑圈子太小,大多都認識。
佟蕊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一看是熟人,哈爾濱的孫采薇。
孫采薇:“我喊你半天了!怎麼不回我?”
佟蕊:“啊?不好意思我沒聽見……”
孫采薇擺擺手,拖著行李箱跟上她:“沒事,你這麼出神做什麼?想啥呢?”
佟蕊眼神飄忽:“叢瀾……我聽說她來得很早,她教練也在這裡,還在代課。”
孫采薇興奮地跳了一下:“對!我也是聽說她在!啊啊啊我女神!加上比賽我可以跟她相處八天!這可是一周多一天啊!”
她聲音有點大,旁邊的人聽到以後也咋呼了起來,喊著“叢瀾叢瀾”。
佟蕊:“小聲點呀!”
孫采薇吐吐舌頭:“太激動了!哎,蕊蕊,你怎麼樣啊?跳躍找回來了沒有?今年能不能進國家隊?”
佟蕊搖搖頭:“沒有……不知道……”
孫采薇遺憾:“你原本都會五種三周了,好可惜啊……”
她倆原先在一個地方讀書,在同一塊冰場上學過冰,後來分開了,不過關係一直很好,所以還在聯係著。
2013賽季,於謹和方晨聊起過佟蕊,那時候她才11歲,已經出了五種三周。
對外,所有人都在說,她是“下一個叢瀾”。
佟蕊知道不是的。
她不會五種三周,這是謊言。
3Lo隻落冰過兩次,3F也總是失誤,五種三周跳並不穩定,節目都排不進去。
可是教練和媽媽都在誇張地宣傳,傳她跟當年的叢瀾一模一樣,都是11歲就會五種三周,馬上就要練3A了。
方晨還去找過她,鼓勵她好好訓練,爭取早日進入國家隊。
孫采薇:“對不起啊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佟蕊抬頭,揚起笑臉:“沒事。沒關係。”
孫采薇:“……那個,對了,收拾好了以後,我們去看國家隊的訓練吧!我好想看看他們有什麼不一樣!要是能撞見叢瀾的訓練就好了。”
佟蕊:“好呀!”
孫采薇的聲音很雀躍:“能上一次於謹教練的課就好了,他好厲害的!我聽說他上課的時候,叢瀾也可能會在現場誒!啊啊想想就好開心,我居然能跟女神在一塊冰上訓練!”
小迷妹一蹦三尺高,路都不好好走了,被自己的教練訓斥了一番。
旁邊熱鬨的運動員們見狀也紛紛安靜了下來。
比一個體育生更難管的是一群體育生,尤其是這群年紀小的。
說好收拾完再去找國家隊的選手訓練,實際上她們老老實實地進入分配好的房間,行李一放,連床上提供的被褥都沒拆,轉身就朝外麵跑去了。
不隻是孫采薇,大家都是這樣。
她跑去隔壁的隔壁,拉著佟蕊一起往外跑。
“我們現在就去看!有人說叢瀾現在就在訓練呢!”孫采薇跑得很快。
跑步是每日訓練科目,在場的沒有人跑不了。
佟蕊被她拉著跑到了滑冰館,偷偷摸摸地找冰場。
路上遇見了工作人員和誌願者,對方覺得這些運動員莫名其妙,怎麼都著急忙慌的?
孫采薇拉著佟蕊,一群人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叢瀾他們。
“哐——”
“嗙——”
摔倒的聲音不絕於耳,離得老遠就能聽到教練的“再跳”、“重心重心重心哪兒去了”、“你得抬起來啊”諸多話語。
孫采薇小小聲:“原來他們的教練也是冷著臉訓練的啊!”
跟她教練一樣。
佟蕊想起來她夏季去首體參加短訓,點了點頭:“嗯,很嚴厲的。”
“哐——dun——”一連串的聲響。
孫采薇:“哇,叢瀾在練四周跳!我天,摔得好慘……”
從發現叢瀾的欣喜到震驚再到摸著自己的胳膊感同身受,孫采薇的情緒變化極快。
佟蕊:“好疼!”
叢瀾自冰麵爬起來,閉著一隻眼,表情奇奇怪怪的。
於謹扭頭:“怎麼了?”
叢瀾脫下了自己的手套,用右手手背蹭了兩下眼睛:“眼睛裡進東西了。”
於謹滑了兩步過去:“彆揉,我看看。”
叢瀾睜不開眼。
於謹:“沒東西啊,你用手掀開眼皮,我給你吹一下。”
叢瀾依言照做。
於謹看著她翻出天際的白眼,一時無語。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吹了兩下,叢瀾嗷嗚一聲後退。
於謹:“……好了嗎?”
叢瀾眨眨眼,流了點淚:“差不多。”
於謹:“那,繼續練。”
叢瀾:“知道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冰碴,趁著沒化成水將它們抖落在地,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了,轉身繼續向後壓步起速。
孫采薇看得窒息:“三秒一個跳躍……訓練量好大。”
帶上難度步法,一分鐘也能跳五個,孫采薇在腦子裡模擬了一下,要是自己前麵來一連串的轉體和單足步,她得直接摔冰上。
佟蕊看著這一幕,回想起了自己在國家隊看到的,叢瀾那個時候練得也這樣猛烈。
孫采薇沒進過賽季前的首體短訓隊,說句不好聽的話,她還不夠資格。
“怪不得叢瀾這麼厲害啊!”她感慨著。
佟蕊:“是啊!”
兩人在這裡看了好一會兒,有人進出路過,這群小不點們就討好地笑笑,然後繼續呆在這裡。
人多就可以壯膽,害羞的也堅持到了最後。
孫采薇他們是被自家教練給喊走的。
冰場裡麵的叢瀾等人對此一無所知,他們訓練專注,對這些沒有興趣。
·
賽前這段時日來參加訓練的運動員,跟叢瀾他們到高原訓練基地的夏訓不一樣,這些孩子沒有一整套針對性的訓練計劃,於他們而言,在這裡隻是換了地方練冰而已。
好處是有的,隻不過沒有叢瀾他們那麼多罷了。
基數大,高反的就多,他們還得在冰上做各種動作,旋轉和跳躍,一練就是半條命。
孫采薇喘著氣:“幸虧來得早。”
要是直接上場比賽,一個短節目都撐不下來。
氧氣瓶在場邊準備著,醫生時刻待命,看誰不行了就是一罐子伺候。
幾個場館一起排冰,好歹是將各自的時間給錯開了。
於謹等人也會在有空的時間到各個隊伍旁邊站著看一看,了解一下實際情況。
每到這個時候,省隊這些孩子就會很緊張,出現失誤的概率會增加。
茱迪現在是冰舞組主教練,來了三個外籍冰舞教練,張簡方顧忌到了茱迪的情況,找來的幾人至少跟她沒仇。
趁著這個機會,茱迪也到處看看有沒有好苗子,為平昌和京張冬奧建梯隊。
四個項目四個主教練,於謹雖然帶了沐修竹,但他主管的其實還是女單。
主教練的責任大一些,不過技術上是互相請教的,就像是於謹也會教男單的3A和四周跳,以及雙人的單跳。
教練們不是涇渭分明,他們是合作共贏。
張簡方一直在號召這點,從國家隊到省隊到體校,他從頭到尾,都不是想要割裂彼此。
奈何,有太多人困守在自私之中。
近距離的相對長時間與國家隊眾人接觸,見到了叢瀾等人的訓練場景,上過了於謹教練組的大課,聽了很多的分享交流,佟蕊孫采薇等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與叢瀾們的差距。
技術、訓練量、追求、目標,能進入國家隊的,不愧是項目佼佼者。
孫采薇:“我原來以為,叢瀾是天賦好,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她的每一個技術動作背後,都是無數次的摔倒和流汗。”
叢瀾跳躍好輕盈啊、叢瀾的動作好標準啊、叢瀾做起來好隨意啊、叢瀾乾什麼都好輕鬆啊、叢瀾……
她太強大了,已經到了讓人仰望的程度。
比賽發揮穩定,技術難度每一賽季都會增加,所以好多人都覺得,她與普通人不一樣。
她是紫微星,她隨便一做就可以成功,不像是自己,費儘所有的力氣都沒辦法學會。
不是的。
看著叢瀾每天摔摔打打,看著她在健身房汗如雨下,以為她是神的孫采薇們才恍然明白,哦,原來她也是在無數努力之後才有了現在的成就。
真實並不妨礙孫采薇崇拜叢瀾,反而讓她更佩服她了。
佟蕊將巧克力扔給孫采薇。
孫采薇茫然接過:“啊?”
佟蕊:“我受傷了之後,明白了一個道理。”
五種三周跳,她潦草地跳了出來,技術全是硬傷,低空、轉速黨、歪軸,隻為了一個名頭,她媽媽和教練就不管不顧的,強製她學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