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尾千佳之後是大鵝的安娜·馬多梅娃。
她是會四周跳的三人之一, 在本站裡也是被很多人期待的。
四周跳哎,就算現在很多小女單都在出,賽場上能蹦出來一個, 也還是稀奇的。
它不是爛大街的跳躍, 儘管已經被吐槽是了,但如果真的爛了大街,怎麼不是人手一個呢?
四周跳是非常珍貴且艱難的技術, 每一個正確掌握它的運動員,都是天賦與努力必不可少的天才。
前提是正確掌握,不是偷雞摸狗。
褚曉彤:“不知道她的四周跳近期有沒有進步。”
齊妍:“難, 這東西都是按年份進步的,退步倒是一兩周啊一兩個月啊,飛快。”
於謹曾經遺憾過, 大鵝的好幾個女單都是有出正確技術的潛力的, 隻要好好練, 沉上那麼一個賽季, 說不準就能出了。
但人家偏不要, 按著錯誤技術出瑕疵滿滿的四周跳。
什麼四周啊?被人吐槽也就是個3.25周, 過分的可能就是個三周罷了。
這樣的技術一旦定型,後期非常不好改正。
冰迷挖苦, 說為什麼技術不對也要學?還不是知道自己練不出來正確的麼,不然誰會放棄對的去選錯的呢?
於謹可惜的是,她們有選擇對的那條路,隻是走起來要慢一些、艱難一些。
可為了能夠早日在賽場出頭, 多一點分數,不知道是運動員自己的問題,還是教練們的急於求成, 或者是冰協給的壓力,總而言之,現在的單人項目中拚高難度已經成為了一種病態。
男單同樣很臟,他們在四周跳上比女單有優勢,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出高難度。
這又不是田間地頭的大白菜,誰能都薅上兩顆。
於謹采訪裡重複了多次,後來還被人罵,說他貓哭耗子假慈悲,有本事讓叢瀾不許使用四周跳,這樣的話女單重新回到三周跳時代,以後都卷節目內容去。
這話實在是好沒道理,無能者狂怒罷了。
在這種風氣下,想看安娜·馬多梅娃的四周跳,出發點就不一定全是好的了。
也有想湊熱鬨的,瞅瞅這位新晉四周跳女單,到底是個什麼程度。
褚曉彤也好奇。
“我對四周跳的看法?”褚曉彤看著彈幕,回答,“我想出四周啊,我一直很想出的,這個我前兩天都說過了。運動員就是這樣,爭強好勝,為什麼要出這麼難的跳躍?因為挑戰高難度,本來就是我們的宿命啊。”
需要什麼理由嗎?
不需要啊!
不管是追逐成績,還是挑戰自我,運動員就是要做到常人所不能,不然還算是什麼國際級健將呢?
安於現狀不思進取嗎?
那還不如收拾收拾回歸正常生活,該學習學習,該找工作找工作,吃吃喝喝不用大量專項訓練,日子過得不比現在舒服嗎?
褚曉彤:“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是很佩服大家能夠一起去追逐更高的技術難度的。但我不喜歡的是,在這樣的路上,有人選擇了捷徑,不正確的捷徑。”
她在反複強調關於四周跳技術正確性的問題,因為不斷有新人進來,也不斷有喜歡花滑卻不怎麼熟悉技術的冰迷進來,所以,褚曉彤需要重複地表態。
她的成績很好,也有很多人喜歡,在一定程度上是比裁判說話要更值得信任的。
運動員就是弱勢群體啊,ISU已經作得把自己的公信力搞沒了,裁判二字、技術專家一職,現在在廣大冰迷的心裡,早就不如以前那麼靠譜了。
妥妥的福報啊!
這也給了褚曉彤很好的機會,來宣揚花滑運動員正確的選擇是什麼。
踩著旁人的屍骨委屈往上走,ISU會,褚曉彤也決定這麼做了。
不然多虧啊,浪費可恥的。
場地裡,安娜·馬多梅娃都快緊張到爆炸了!
兩個四周跳,兩個,她想著,我怎麼可能做到呢?我之前在國內賽裡也隻是放了一個而已!還是在裁判的作弊下才得到的認可!
她參加的羅刹杯分站賽,4T和4Lz橫空出世,讓安娜·馬多梅娃成為了又一個大鵝的天才少女。
但這隻是新聞,是俱樂部為了自己的名聲,教練為了能夠更好的招生,所使用出來的招數。
她這是虛假的四周跳,安娜·馬多梅娃自己很清楚。
有的運動員,如阿麗娜·潘科娃,她們在虛假的四周跳確認成績裡,是洋洋自得的。
對自己的技術問題,她們內心非常清楚,再沒有比她們更清楚這些東西的人了。
可是對外,她們總是那麼的充滿信心,驕傲地宣稱自己跳出來了什麼四周,有了什麼進步。
安娜·馬多梅娃不行。
她不是這樣的人,她膽怯敏感,自小就很少做不道德的事情,連謊話都不怎麼說。
然而,她的教練告訴她,如果你想繼續滑冰,那麼你就要照著我說的做。
她很喜歡滑冰,喜歡冬季裡紅場的那塊偌大冰麵,喜歡賽場的這抹雪白,太愛了,愛到離不開。
但是她家裡沒錢,也沒有能夠支撐她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就在這時,教練出現了,帶著她的團隊,用發現了璞玉的眼神與語氣,告訴她我可以免費帶你。
從訓練到參加比賽,全部都是免費的,安娜·馬多梅娃甚至可以有一部分的獎金,隻要她能達到教練的要求。
多麼美好的人啊!
如果這隻是表象的話。
“安娜,”教練叫著她的名字,“回神。”
安娜·馬多梅娃抬頭,看向了這位熟悉又陌生的人。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話她聽得很多,但直到現在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於謹教練的訪談被翻譯成為了多國文字,俄語太長,有人配了音,安娜·馬多梅娃特意去看了。
她很喜歡這位教練的理念,更對他說的四周跳訓練方式相關非常認可。
儘管這與自己的教練所言相悖。
“你要抓緊出成績,發育關之前你不出四周跳,你還等什麼呢?等你的身體變得沉重,等你的胸·脯變得沉甸甸,然後你的骨架變大,你連三周都跳不出來?”
“你的技術必須快速做到我要求的高度,如果不行,我會立刻換人。”
“裁判不抓起跳之前的動作,你確保能夠落冰就可以。你可以做到的,對嗎?我的孩子。”
她換來的免費,是要用她的良心、尊嚴、思想,去作交換的。
教練還在做著賽前叮囑,但是安娜·馬多梅娃已經跑神到天上去了。
她麻木地推了一下擋板,借力朝著後方滑去,來到了場中。
娜塔莉和索菲婭·古謝娃曾經來到過這個俱樂部,她們來與運動員們做過互動,冬奧之後,安娜·馬多梅娃見過索菲婭·古謝娃。
當時她正在練習4Lz,那位漂亮的前輩就靜靜地站在場邊。
啊,她說了什麼來著?安娜·馬多梅娃突然想不起來了。
音樂響起,安娜·馬多梅娃照著自己的練習演繹著她的節目。
啊,想起來了。她好像說,你不要毀了自己的天賦。
每一個能跳出來四周的,哪怕是錯誤技術練就的,已經是超出一般天才所有的天賦了。
大半個冰場的準備時間裡,很多人都知道了,安娜·馬多梅娃要起跳4T。
褚曉彤:“要來了要來了,馬上……啊,摔了。”
存周,降組,摔冰。
她翻身而起,極為熟練地接上了下麵的動作,連磕絆都不多,甚至可以戴上濾鏡地認為這是一個設計好的動作,目的是為了表達主人公的不舍與難過。
但賽場沒有這樣的設計。
她就是因為各種技術問題,導致了4T的大失敗。
褚曉彤:“好像也沒什麼好分析的,點冰腳有問題,進入的時候軸就歪了,空中的軸太亂,她的腿收緊了但是核心沒保住,周數不足,落冰時就很難站住的。再多的話得看回放了,要是後續鏡頭比較多,我可以再跟你們嘮一嘮。”
她沒有說的是,安娜·馬多梅娃似乎在起跳之前,一直在猶豫、否定。
腳下的遲滯生澀是騙不了人的,這個跳躍好像在一開始就注定了不會成功。
而後續,那個跳空的4Lz,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她的同伴莉迪亞·卡普斯汀娜沒有在短節目和自由滑裡證明自己的3A一樣,安娜·馬多梅娃這一次也沒有證明自己的4T和4Lz。
相反,由於她的狀態,導致了這場自由滑糟糕得令教練臉色發青。
連訓練都不如。
這是安娜·馬多梅娃下冰時接到助理教練遞來的冰刀套時,主教練氣憤地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也是唯一一句。
之後,哪怕是坐在KC區等待出分,還算長的一段時間裡,教練連一句話都沒對她說,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她。
安娜·馬多梅娃低著頭,摳著自己的手指。
褚曉彤皺眉,看著畫麵裡氣氛無比僵硬的KC區。
她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就算自己以前發揮不好,丁教練也不會在KC區給她甩臉色。
可能有時候不說話,但丁教練每次都會很擔心地望著她,也隻有褚曉彤自己,自責地不願意抬頭看他。
齊妍:“這是一個很強勢的教練,花滑裡也挺常見的。對,國內外都有這樣的教練,你們要是去練冰場練冰,可以看一下,有些教練對那些想走專業的小孩子,態度就會很冷。”
這是在回答彈幕裡的疑問。
【妹妹好慘啊,我本來想幸災樂禍的,現在隻有心疼了】
【不是吧這個教練臉色怎麼能臭成這樣】
【被欠了兩千萬的樣子】
【丁教練就超級溫柔啊,我很喜歡這種教練的】
但有的時候,嚴厲,不代表就是安娜·馬多梅娃的教練這樣。
她已經超過了這個度,轉而變得讓運動員有不好的影響了。
齊妍:“興許她不在意吧,俄羅斯很多花滑小女單,他們的基礎要比我們做得好。是的,哪怕現在這樣子,他們整個民間到專業的花滑建設,都比我們要好很多。”
俄羅斯層出不窮的花滑人才,是因為他們有很基礎的訓練梯隊,各種花樣滑冰小組、小俱樂部遍布,冰場也有很多免費的,公園滑冰場裡定期還有冰演。
況且,很多小孩打小就練過芭蕾舞,從小受到的藝術熏陶就高出他國一大截。
這些都是沒辦法比的。
安娜·馬多梅娃的成績很不好,她現在排到了第四的位置,基本就是無緣領獎台了。
這一點她與教練都清楚,所以後者坐在這裡等分,也絲毫沒有期待感。
分一出,人家連自己的學生都不管,徑自起身離開了。
還是在鏡頭範圍外的助理教練等了等安娜·馬多梅娃,陪著她一起去往了後場。
這一幕也讓臨近這個位置的觀眾席上的人們,發出了噓聲。
她們在為運動員表態,但卻被安娜·馬多梅娃誤以為是在嘲笑自己,她低著頭,快速地離開了這裡,背影帶著倉皇。
褚曉彤歎氣:“唉。”
這位教練有適合的運動員,她的教學風格肯定是能幫助一些運動員成長的,隻不過,看上去這位小女單不太對應這份風格。
多餘的話褚曉彤也沒說,畢竟她不清楚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曉得安娜·馬多梅娃剛才的腦內風暴,她隻能看著這個表象,淺顯地說上兩句。
且因為思及自己,褚曉彤根本就沒有像是昨天懟尤朵拉和ISU一樣,說得那麼不客氣。
對安娜·馬多梅娃來說,這是一場悲傷的比賽。
但對隨後出場的桑瑩,則是一場幸運的賽事。
她看到了安娜·馬多梅娃的比賽後半程,也見到了KC區其與教練的氛圍,桑瑩隻裝作沒看到,做著自己的準備工作。
旁人的發揮不應該影響到自己,對方好與壞,都是既定事實,她要專注的是當下、是即將到來的未來。
桑瑩在場邊深呼吸,儘力調整自己的狀態。
短節目不論是現場表現還是得分排名,都給了桑瑩極大的信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現在就處於自信上揚的階段。
並非驕傲自滿,而是在這麼緊張嚴肅的環境裡,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這是很正麵的影響。
她想起來隊內大家一起吐槽ISU的時候,每個人的義憤填膺。
“p分高貴了不起哦,等老娘用t分砸死她!”
“上四周上四周什麼都上四周,那是不是四周自己心裡沒點數啊!”
“數學能不能行了,3.35周憑什麼算四周啊!”
“有本事戰3A啊!”
3A不行,3A不會就是不會。
彤姐說,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傲骨。
傲在哪裡?
傲在這身骨頭上。
一道道冰痕,一聲聲摔打,都是她們從骨子裡浸出來的驕傲。
你彆怕啊,你看,我們都在。
你彆怕啊,你專注你的比賽,其餘的我們來。
短節目太難受了,怎麼能這麼難受呢?
為什麼要這樣打分啊?
我們堅持的,我們驕傲的,在你們這群人跟前就那麼的一文不值嗎?
為了利益,為了那所謂的勾連,就真的這麼無所顧忌嗎?
她在憤怒,在莫紮特的歌劇《魔笛》的夜後詠歎調裡,用她的憤怒點燃了複仇的火焰。
那一刻,觀眾們看到了來自東方古國的一簇黑色火苗,燒得熾熱、果決。
褚曉彤:“成了!桑瑩的3A成了!啊啊啊我們孩子太爭氣了!嗷嗷嗷!”
她跳到了地上光腳轉圈,嗷嗚嗷的聲響在直播間裡回旋,放在演播室裡的話,這都得算是播出事故。
可是在這個直播間,沒有人會介意這點。
齊妍:“自由滑《魔笛》,我們家的小將在這場比賽裡貢獻了她的。非常霸氣的3A,起跳的迅猛與落冰後的堅定,充滿了桑瑩特色。”
那是一陣爆發力極強的現場躍動,人們在毫無所覺之下見到了桑瑩的騰空,直到她落冰,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就連跳出了3A的本人,桑瑩滑出一段距離後憑借著肌肉記憶接了後續的銜接,滑完了,她才意識到,哦,我的3A落冰了。
沒有瑕疵,高飄遠的軸正細直,以千軍難敵之勢,在萬人的眼前落了冰。
比八月份的B級賽要更為漂亮,這個3A進步大到讓丁教練都忍不住跺腳。
它給桑瑩帶來的,是隨後的肆意昂然,那是在詠歎調裡高昂起的頭顱,是花腔女高音的吟唱中不斷突破自己的新演繹。
,極佳,桑瑩這場自由滑得分153.23分,其中P分70.08,上了70。
從各方麵來說,這都是她參加比賽以來的最好成績。
桑瑩:“霧草霧草霧草!”
丁教練拍了她一下:“不要說臟話!”
桑瑩:“這是感歎詞,不歸屬臟話行列。”
她抱著一個超級大的兩米大熊,是剛才四隻小冰童托起來交給她的,上KC區台階的時候差點摔倒,還是丁教練搭了一把手。
“give me five!”桑瑩跟大熊擊掌,現場慶祝自己的PB。
丁教練伸出手,躍躍欲試:“跟我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