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懷疑是他跟君後傳達了消息,所以才導致君後不肯回來?
“不不不。”周兆連連擺手:“太後真的隻是讓奴才前去探望,陛下切莫誤解,就算太後說了什麼,那也都是為了您和君後好——”
削鐵如泥的長劍往上一挑,半截耳朵掉到了地上。
柳自如瞳孔收縮,不敢相信他當真會動手,周圍人身體紛紛伏地更低,股間顫顫,大氣兒都不敢喘。
短暫的寂靜。
溫熱的血從耳後滑下。
很疼,但周兆不敢叫,因為長劍依舊壓在他的肩頭,李瀛什麼都沒有說,但他的一切舉動都昭示著,得不到滿意的答案,下一次,掉的會是他的腦袋。
“太,太後,讓奴才,給君後出主意……挽回陛下。”
“說下去。”
“隻要,君後可勁兒作踐自己,相爺,一定會來為他求情……“周兆瘋了一樣地磕頭:“奴才絕無半句虛言,陛下,陛下明鑒,奴才絕對沒有故意挑撥離間,不讓君後回宮!”
“第幾次了?”
“第,第一,真的真的是第一次,君後,君後怕疼……以前,沒有,沒有過啊……”周兆無力地哭了,他慢慢趴在地上,不敢再抬頭去看,心中一片慘淡。陛下不是厭惡君後嗎?如今怎麼突然維護了起來呢?
長劍抖動,李瀛神色猙獰:“你們還知道他怕疼……”
柳自如麵皮抽動,他終於知道李瀛為何如此生氣了,以前天子和君後鬨冷戰,柳自如時常周旋於兩人之間,便曾看過雲清辭拿東西在腕上比劃,但每次見到他都會冷下臉彆開頭。
雲清辭也曾有自己的驕傲,他不知道暗地裡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設,才會崩潰在昨日下手傷害自己。
難怪他這兩年性格越來越極端,行事越來越狠辣,竟然敢做出迷暈天子之事,原來他背後,一直有人在慫恿,有人在捧殺。
“陛下。”柳自如膝行兩步,道:“陛下息怒,周兆死不足惜,可如今君後還在相府,他若得知此事,萬一被嚇到……”
這話說得相當委婉了。
李瀛的轉變實在太突然,柳自如一時都難以適應,如果被雲清辭知道,隻怕更會覺得離譜。
他會不會因為畏懼李瀛而不敢回宮?
理由其實有些牽強,但柳自如身為天子監官,必須提醒他,時刻端正自己的言行,畢竟他是一國之君。何況,雲清辭喜歡的,一直都是那個溫和體麵的李瀛。
不知道李瀛是在乎帝王顏麵,還是更在乎雲清辭,但總歸他是丟了劍,抬步行入了屏風後的桌案。
柳自如命人把周兆帶去太醫院,一邊撿起地上的劍,一邊警告所有人不得隨便多嘴敗壞天子德行,然後擦淨寶劍重新掛好跟進去。
天子一言不發地坐在桌案後麵,他以前被雲清辭氣到的時候會掀翻桌案,柳自如還能開口安撫,但現在靜水流深,表麵看不出半分波瀾,倒是叫他無從下手了。
“先生是不是覺得朕瘋了?”
“……沒有。”
李瀛詭異地笑了幾聲,垂眸道:“朕就是瘋了。”
柳自如不敢接口,但他清楚李瀛此刻最想要什麼,熟練地轉移話題:“這幾日盛雪,之後便是冰嬉節了,接下來幾天都會非常熱鬨,陛下要不要陪君後一起去滄瀾湖逛逛?臣記得君後以前很是喜歡。”
“冰嬉節?”相府,雲清辭一邊把豔紅的梅花花瓣在臼裡搗爛,一邊意外抬眼,疑惑道:“四哥哥要跟我一起去?”
“父親說你整日悶在家裡,不利於休養。”雲清夙在他對麵坐下,隨手捏過盤中點心塞進嘴裡,道:“本來是要讓二哥陪你的,但刑部事兒忙,就讓我帶你去。”
雲清蕭是刑部侍郎,司掌刑獄,大部分時間都是案件纏身,而三哥雲清玦身為護城司西營副統領,每天也要去軍營點卯,剩下的,就是在巡邏司混了個隊長職位的雲清夙了。
雲清辭眼睛亮了起來,高興道:“好呀。”
雲清辭這幾天除了每天跟家裡人一起吃飯,並沒有太過親近,大部分時間還是自己呆在家裡,他前世很獨,一時半會兒還有些無法適應。
父兄的主動親近,毫無疑問讓他輕鬆了很多。雲清夙不敢說父親讓他接近雲清辭其實有些彆的目的,他希望他們這些做哥哥的能夠在雲清辭終於卸下心防的時候一鼓作氣,讓雲清辭感受到他們才是最親的人。
然後……勸他跟李瀛和離。
雲清夙心裡其實有些不願,當年母親去世後,雲清辭就徹底跟雲家斷絕了關係,如今在人家那裡受委屈了倒是知道回來找爹爹哥哥了,早乾嘛去了?
他在椅子上扭了扭,目光落在幼弟開心的臉上,琢磨話帶到就差不多了,撤吧。
雲清辭眼睜睜看著他繞過來,不知是耐不住好奇,還是在找話題,問:“你搗它乾什麼?”
“做顏料。”雲清辭認真解釋:“這個花汁很正,可以用在陶瓷上,控製好溫度,燒出來的顏色很鮮豔。”
“怎麼突然想到弄這個?”
因為他總是黏著李瀛,李瀛為了讓他不那麼黏人,給他找了很多先生,想分散他的時間和注意力,雲清辭為了哄他開心,就什麼都學了點兒,他前世還燒出來了一件極品釉彩,高高興興地拿去給李瀛看他的學習成果,那天李瀛正好從議事廳回來,因為邊疆戰事吃緊而分外不悅,見了他就煩,順手給他摔了。
教雲清辭燒瓷的老師傅聽說後氣的大病了一場,直喊暴殄天物。
雲清辭眉目微寒,又重新揚起笑容,道:“可以賣錢,而且爹不是喜歡麼,我想給他燒一個極品釉彩,這是驚喜,哥哥,你可不要偷偷告訴他喔。”
雲清夙恍惚了一下,回神道:“你要,給父親,送禮物?”
“嗯。”雲清辭低下頭,繼續搗花汁,道:“我想讓爹爹高興。”
雲清夙倒是不覺得他能燒出什麼好東西,但這個心意就足夠讓他心裡一軟,他抬手想摸摸雲清辭的腦袋,又默默縮了回去。
雖然雲清辭不讓他說,但雲清夙還是沒憋住,一出院子就直奔主屋:“父親,小辭說要送你一個驚喜!”
雲相看不慣他那麼大了還毫無禮數,語氣淡淡:“都說了是驚喜,你還來跟我說什麼?”
“哦。”雲清夙被潑了一盆冷水,麵無表情道:“是孩兒多嘴了。”
他轉身要走,又被叫住,雲相板著臉,硬邦邦地問:“什麼驚喜?”
雲清夙竊笑一聲,一臉凝重地轉過來:“說是極品釉采,而且還是您沒見過的。”
雲相一聽就知道是放空炮:“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對這方麵了解多少?你也跟著信口開河,就算是燒一輩子窯的都不敢打包票能出極品。”
“反正他是這樣說的,您愛信不信。”
雲相哼了一聲,揮揮手攆他滾蛋。
第二日下朝,吏部韓尚書悄悄湊到雲相麵前:“我聽說,陛下前日去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