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發妻去與他人廝混,哪怕他根本不愛這個人,一樣會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帝王身上更是不可饒恕。
這是赤條條的挑釁。
李瀛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
滿月閣內,桌麵豁然掃過一道淺綠廣袖,物品悉數滾落,瓷杯墜地四分五裂。
寧柔怒不可遏:“他又把他接回來了!!”
“寧妃息怒。”
“我如何能夠息怒?!”她氣的兩頰緋紅,發飾亂晃:“雲清辭公然帶人闖入我宮他不斥責,當著所有人的麵行刺他不追究,把他迷暈帶回宮裡也隻是摔傷了額頭……”
提到這個,她就氣不到一處來:“此處可是巍巍禁城,雲清辭跋扈至此,竟隻是被他磕破額頭!”
“你們不是都說這次雲清辭肯定翻不了身了嗎?不是都說這一次鐵定廢後嗎?為什麼反而被法駕接了回來?!”
她嘶聲狂怒,嫉恨之色言溢於表:“那可是天子法駕,榮寵無雙,史無前例!雲清辭憑什麼?他憑什麼?!”
她踢翻了桌案,胸口怒火灼的心臟狂跳,行出兩步,忽地頭暈目眩,身旁嬤嬤急忙上前扶住她,她一樣大為不解並鬱結於胸,隻能道:“他背後畢竟站著雲相,西南異姓王秦氏又是他的外祖,還有朔方節度使軍權在握……陛下有所忌憚也是常情。”
“你當真以為他隻是忌憚?”寧柔眼冒金星,淚花四濺,撫著胸口也難掩窒息之色:“如果陛下真的想殺他,大可以治他行刺之罪,就算是就地處斬,雲秦蕭三家也絕不敢說什麼,這本就是雲清辭有錯在先。”
她哀哀道:“哪怕不想殺他,也可以提出和離,把他趕出禁城,再不濟,隨便派個儀駕把人接回便是,何須勞師動眾,法駕親行?他這是在做什麼?他分明就是為了破坊間廢後傳言,為了哄雲清辭開心!”
“可陛下當日的確有廢後之心,甚至專門沒收了他的儀駕……怎麼會突然之間,又改變了主意?”
寧柔艱難喘息,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雲清辭再次回宮,隻怕放我不得……那個瘋子,倘若陛下再任由他如此撒野,他一定會殺了宮裡所有接近陛下的人。”
嬤嬤臉色微變,小心翼翼道:“那咱們,當如何行事?”
“如何行事?”寧柔幾乎要把一口銀牙咬碎,惡狠狠道:“當然是夾著尾巴,能躲則躲了。”
“這倒也不見得。”嬤嬤思索片刻,輕聲道:“您忘記了,這兩年來,陛下對他厭倦頗深,法駕可能隻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就算真的回宮來……陛下也定會明裡暗裡針對的,怕是日子不比咱們好過。”
寧柔神色微怔,嬤嬤說的也是實情,天子儘管嘴上哄著雲清辭,可心裡對他卻依舊是不滿的,之前她與雲清辭發生衝突,陛下便有心偏向,這也是為什麼雲清辭如此恨她,甚至恨到不顧宮規,帶人夜闖她滿月閣的原因。
方才還枯敗的花容,頓時亮起一抹鮮色。
“我,還有機會。”
雲清辭在等著李瀛發怒,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害怕,不光不怕,還隱隱帶著那麼點期待。
他前世對李瀛百般討好,隻要被看上一眼,便是心中萬般委屈,也都會以對方為重,以大局為重。
現在他想明白了,既然李瀛勞師動眾把他接回,就代表他有所圖。反正他如今根本無所謂李瀛寵不寵愛不愛,無論他什麼看法,也影響不了自己君後的地位。
倒不如看李瀛忍著他,哄著他,若能把他氣得跳腳,露出真實嘴臉,才更好呢。
重活一世,他本想與他相敬如賓,是他非要上趕著來扮演深情,那就不要怪他伺機報複。
但李皇陛下不愧是曾經忍了他十二年的人,他沉重的呼吸很快恢複平穩,一邊望著雲清辭,一邊道:“柳自如。”
柳自如很快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司樂坊,找幾個‘相、貌、英、俊’的樂師來。”
視線從雲清辭轉到柳自如身上,眼神倏地暗如黑洞,偏生語氣依舊溫和:“今晚,朕要陪君後開心。”
這樣的李瀛落在柳自如眼裡,那就是慘白的臉上塗了兩個黑黲黲的窟窿,還咧開猩紅的嘴巴呲了呲牙,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臣這就去辦。”
目送柳自如出門,李瀛重新轉向雲清辭,神情一片花好圓月:“君後可還滿意?”
“嗯。”雲清辭點點頭,道:“滿意。”
“今日罷朝,我也無事,吃點東西,陪你出去逛逛?”
“折騰這麼一上午,我累了。”雲清辭道:“吃罷要睡覺。”
他的午睡是雷打不動。
李瀛命人準備了午膳,皆是他愛吃的,雲清辭吃罷就起身去寬衣,等他把鳳袍換下,一扭身,卻發現李瀛也將龍袍脫了。
雲清辭:“?”
“昨日政務已經悉數處理,今日無事,想多陪陪你。”
“我要自己睡。”雲清辭直接拒絕,他上了榻,雙腿朝兩側一分,寬大的襯裙如扇般鋪開,一個劈叉便占據了大片位置:“午睡不要人陪。”
李瀛的目光落在他翹動的腳趾,又定睛看了一眼他的姿勢,喉結滾動,而後緩緩行來。
雲清辭的眉頭頓時擰起。
李瀛彎腰,將他鋪開的襯裙掀開一角,騰出位置坐下,強迫自己不去想不該想的,才道:“今日行法駕接你,隻是為了破除坊間謠言。”
是破除謠言,還是捧殺,想讓他放鬆警惕。
雲清辭懶得與他分辨:“你回江山殿去。”
“清辭……”李瀛伸手,去握他的腳,雲清辭頓時一縮,改為盤膝,將雙腳藏於裙下,神色不悅。
李瀛隻好縮回手,道:“上次,是我的錯,我不該沒收你的儀駕。”
“想要廢後自然會沒收儀駕,合情合理。”
“我不想廢後。”
“你沒有想過?”
“……”他沒有辯解。
雲清辭看了他一會兒,道:“你把我接回來是為了什麼,你我都很清楚。”
李瀛搖頭,嗓音微啞:“你不清楚。”
他還想說什麼,雲清辭直接道:“那就算了,我不在乎。”
李瀛欲言又止。
雲清辭躺了下去,橫了他一眼,又翻了過去背對著他,然後用力拉高了被子。
李瀛在他身後坐了片刻,緩慢地,不由自主地,將手掌撐在了床榻上,屏住呼吸朝他靠近。
雲清辭忽地又翻了回來,在背部撞到手臂之前,李瀛下意識抽手,又不受控製地重新撐下,落在了雲清辭肩頭的位置。
雲清辭正好平躺在了他的身下,他看上去已經有些瞌睡,但還是張開了眼睛,目含警惕:“你還不走。”
“我坐一會兒。”
“那邊有椅子。”
“其實我也有些瞌睡。”
“美人榻可以靠。”
“……想躺一會兒。”
“回江山殿去躺。”像是怕他偷偷爬床,雲清辭把四肢都敞了開,道:“走前把床幃放下,太亮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