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弓是他們成親之前用來打獵之用,許是時日太久,雖時常保養,弦的力量還是被削弱了許多。
外麵傳來張斯永的怒叫:“什麼人?膽敢行刺?!”
他到底是一介武夫,常年操練身經百戰,方才察覺動靜便躲了一下,避開了那把毫不留情射向他心口的利箭。
雲清辭有些遺憾。
以李瀛的射藝,若是換一把更快的箭,此刻張斯永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隻是他來的時候沒想過李瀛真的能答應讓他把箭矢對準自己的親舅,倒是他小看李瀛的演技了。
這個男人心思縝密,定是料定了張斯永能躲過去,才敢這樣做的。
雲清辭在心裡把他剝了個透徹,惺惺將彎弓收回了馬車。
張斯永已經拔出了箭矢,胸口血液狂流,但這把箭紮的不深,又避開了致命的位置,好險保下了一命。他暗暗後怕,早知今日出門,便提前穿上甲胄了。
張武侯的府兵很快包圍了躲在巷口的馬車,一陣鏗鏘之聲,長刀紛紛出鞘,嚴陣以待。
張斯永陰沉著臉,喝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何要躲在車內蓄意傷人?!”
他也清楚,對方既然敢在侯府門前光明正大地傷人,就一定有所倚仗,腦中已經迅速劃過了幾個與張家有矛盾的世家,暗暗捏緊手中長刀。
既然是對方蓄意挑釁,那就彆怪他手下無情,大靖律例有先,自衛傷人可不算謀殺。
便是鬨到天子麵前,他也一樣有理。
他緊盯著馬車,未曾留意到金歡和銀喜在涼涼地望著他,今日柳先生沒來,陛下藏於車內,這廝真是膽大包天,敢對著陛下的馬車拔刀。
李瀛在等著雲清辭的指示:“沒死,君後可希望朕露麵?”
雲清辭在他懷裡縮起了頭,無辜地道:“人可不是我傷的。”
李瀛笑了一下。
外麵,張斯永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哪個狗娘養……”
車門被重重推開。
天子一襲玄黑常服,錦繡龍靴探出底袍半寸。這個男人身上每一寸都像是被威嚴浸泡過,光是坐在那裡,就讓人心中發寒。
未儘之言皆卡回喉嚨,張斯永重重咽了一下。
一陣持續的‘當啷’之聲,所有府兵均棄了長刀,膽戰心驚地跪了下去。
“陛,陛下,參見陛下!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張斯永臉色陣陣發白。
若是擱在往日,他自然是不怕李瀛的,說到底他也是李瀛親舅,如無大錯,李瀛不會動他。但今日,李瀛貿然出現與此,還向他射了一箭……
他冷汗棽棽,連開口求證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敢。
他腦子裡閃過李瀛懷裡的美人,對方分明生了一張仙人般的麵孔,可方才弱不禁風地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如蛇蠍般滲出絲絲薄情與縷縷挑釁。
雲清辭。
雲清辭,在他麵前吹了什麼風?
這個妖孽。
李瀛抱著雲清辭下了馬車,後者乖巧地立在他身側,準備看接下來這場戲究竟怎麼演。
李瀛沒讓他起身,張斯永也不敢動,他隻看到龍靴挑起了地上的刀,被接在那隻蒼如修竹的手中。
張斯永渾身雞皮疙瘩狂起。
這時,府內傳來一陣動靜,張武侯帶著李瀛的大舅舅與二舅舅匆匆行來。
這兩個人,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大都尉,都是提出來能嚇死平民的掌權之人,而張家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李瀛在位的這七年裡給予的。
他十三歲登基,那個時候雲相作為輔國常伴他身側,但哪怕是先帝欽點,他在李瀛眼裡始終也都是外人,更彆提,這中間還夾了一個太後從中挑撥。
李瀛自幼長在太後膝下,與她感情甚篤,對她一直十分敬重。
當年新婚燕爾,李瀛與他在一處時,什麼都說,這其中,便包含了太後曾向他索要官職,可他再敬重太後,也還是個皇帝,在原則與親情之間左右為難。
事實上,張太後不光在李瀛麵前哭,還在雲清辭麵前哭過,哭自己不受先帝待見,哭自己好不容易苦儘甘來熬到太子成為皇帝,兒子卻與她生分,哭李瀛是不是跟先帝一樣,登基之後,不願認她這個娘了。
雲清辭思及自己的母親,也曾幫她勸過李瀛。
他原意是不想李瀛因為這點小事傷及母子之情,可卻壯大了張家,削弱了雲家,到頭來成了養虎為患。
但母舅家權勢滔天,對於李瀛來說卻並非壞事,有母舅保駕護航,李瀛的地位隻會越來越穩固。
這會兒瞧見這三人出來,雲清辭也清楚,這場戲,大抵就此結束了。
這幾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會將釉采被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接過了銀喜遞來的手爐,神色冷淡地看著三人齊齊跪下去:“參見陛下,陛下,不知犬子犯了何罪,還望陛下明示!”
他既然問了,李瀛也未曾含糊,道:“君後的釉采,可是在你們這兒?”
此話一出,幾個人齊齊鬆了口氣,張斯永甚至扯了扯嘴角。
就這?
武侯扶著腰,被兩個兒子托起身體,目光落在雲清辭臉上,神色之中難掩鄙夷。
他笑著道:“原來陛下是為此事前來,老臣還當斯永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之罪呢。”
李瀛凝望著他。
武侯卻看向了雲清辭,道:“實在是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君後的,如有冒犯,還請君後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他一回。”
他們人多勢眾,雲清辭自然不好強硬,他同樣揚起笑容,道:“武侯說的極是,下回再邀人品鑒,我定在上頭貼上大名,免得有那不長眼的,把我當平民給得罪了。”
這話,明顯就是說給李瀛聽的。
武侯臉色一沉,道:“君後還請慎言,我張家可從未有過欺霸百姓之事!”
雲清辭瞳孔微張,手指捏住李瀛的衣袖,身影往他背後一躲,小聲道:“我可沒這麼說過……武侯做什麼這麼凶。”
武侯一噎,“你……”
“夠了。”李瀛開口,武侯噤聲,卻見他微微偏頭,語氣又放輕了些:“君後想怎麼做?”
我當然是想讓你舅家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