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辭臉頰紅紅,被背出酒樓的時候隱隱聽到有人議論。
“聽說陛下遣散了後宮,還把宮妃都打了一頓,現在那些世家都嚇死了。”
“難道又是雲君後……”
“還雲君後呢,他如今正跟陛下鬨和離呢,哪有功夫管這個。”
“怎麼回事?他之前不是纏著陛下不放麼?”
“前段時間侯府殺舅你們不知道?咱們陛下現在像是變了個人,君後可能是被嚇到了……”
聲音壓低,雲清辭也出了樓,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他打了個哈欠,“困。”
“這一路你乾什麼了還好意思困。”
“吃飽了所以困……”雲清辭哼唧,惹來幾聲嘲笑。
等上了馬車,二哥爹爹排排坐,雲清辭直接往他們膝上一躺,在馬車的顛簸中迷瞪了過去。
回到相府才算長了腳,自己乖乖站起來,東搖西擺地往裡走。
一進門,丁管家便立刻跑了上來,輕聲在雲相耳邊說了什麼,雲清辭借著酒勁兒被扶進了自己的小院,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到晚上,沒做夢,醒來的時候有點頭疼。
銀喜上前來給他拿帕子擦了臉,小聲提醒:“相爺在外頭。”
雲清辭不想動:“在外頭乾什麼,屋裡暖和,讓他進來。”
銀喜出去把雲相請了進來,老父親一進門就道:“剛才看你睡得熟,就沒打擾你。”
“怎麼啦?”
“剛才韓尚書來找,問我宮妃被責打遣還之事,聽說你備了厚禮去看她們?”
“……他的女人他打的,跟我什麼關係我要去看她們。”
雲相歎了口氣,道:“那看來是陛下的意思了,隻是把這個功勞算在了你頭上。”
雲清辭翻了個白眼:“他什麼人啊,我黏著他的時候他對我愛答不理,現在我不理他了,他倒是為我名聲忙活起來了。”
“如今城中也有些傳言,都說陛下變了個人,把你都給嚇著了……這可倒好,之前說你跋扈的那些人口風全變了,成了有人造謠,故意壞你名聲。”
雲清辭有些鬱悶:“我以前也沒那麼壞。”
“爹當然信你了。”雲相道:“我來跟你說這些,是想問你怎麼看,陛下如今,有點破釜沉舟的意思,名聲都不要了,豈能放你和離?”
雲清辭想了一會兒,道:“底下人這麼議論,就不能抓起來打一頓?”
“這背後明顯有推手,若是陛下有意如此,自然不會多管。”
“都怪先帝,弄的什麼言論自由,議論我也就算了,連皇上都不放過。”
雲相笑了起來:“先帝心胸寬廣,此前也不是沒人說過他的不是,可政績在那兒擱著,久而久之,說的自然也就不說了。”
“李瀛也有政績,那他應該也不怕有人說吧?”
“這一點倒是不怕,爹擔心的是你,現在還有人拿你剛成親時經常出宮布粥的善事說道,你這兩年,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了吧?”
“沒有,但以前做過也是做過啊。”
“他若將你捧得過高,你可就下不來了。”
雲清辭低下了頭,悶了片刻,道:“其實做君後也挺好的,他現在那麼聽話,我趁機給哥哥們謀幾個高職……哎呀。”
雲相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胡說什麼呢,這樣的想法可不能有,德不配位,是要遭報應的。”
“您怎麼這麼古板啊,哥哥們又不是沒有能力,四哥哥在城中衛每天給百姓抓雞找狗,有意思麼?”
“他覺得挺有意思啊,而且很多民家姑娘都喜歡他,上趕著給他送吃的,雖然隻是個小隊長,可跟張家比,人緣好太多了。”
“您拿四哥哥跟敗類比什麼啊。”
“我是說你看他們張家勢力那麼大,陛下說殺不也還是殺了,其實啊,在這個朝廷裡,處在什麼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真的在做事,做人,最重要的還是問心無愧。”
這是開始說教了,雲清辭聽的還挺津津有味,順著道:“那他不肯和離,爹爹我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呀?”
“爹當然是希望你能堅持的,他若真心為你,當會放手。”
雲清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聽進去了。
但想到李瀛當時割傷自己的那個勁兒,又覺得有點麻煩。
接下來有幾日,他沒有見過李瀛,隻是有時半夜醒來,會在屋內嗅到熟悉的味道。還
有夢回之時,會發現自己回到了地宮。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從夢裡回到了過去,因為他時常會聽到李瀛躺在那個雙人棺裡,跟自己說話。
有些是重生後的李瀛已經跟他說過的,諸如大哥的事、跟相府合謀演戲之事、還有殺掉所有宮妃之事。
也有李瀛沒有說過的,比如雲清辭死後,他過繼了李恒為子,再比如群臣有逼他納妃的,被他拒絕了。
他靜靜躺在棺材裡,問雲清辭:“如果從一開始,我就堅持不納妃,我們是不是,不會走到這種地步?”
每當這個時候,他會抬起手腕遮住眼睛,淚痕從眼角滾落,滑入灰白長發:“對不起,阿辭,我沒有保護好你。”
雲清辭覺得他很煩,他一點都不想在夢裡再夢到李瀛了,有一回他在李瀛過來的時候躲了起來,但沒蹲多久,又沒憋住去聽李瀛在跟自己嘀咕什麼。
然後這一次,他看到李瀛在提燈經過細沙蛇堆的時候,停了下來。
一條手指粗細、渾身透明的蛇吐著紅色的信子朝他靠了過去。
雲清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跑了過去,提醒他:“李瀛,有蛇!”
李瀛沒有聽到他的話,但他顯然也看到了那條與其他小蛇體積完全不同的大蛇。
他一如既往地將琉璃燈放在石棺前,然後拉起了袖口。
這是雲清辭第一次看到他的手臂。
上方布滿了疤痕,有一道一道的刀傷,還有很明顯的大麵積疤痕。那條素來抱著他的小臂,比以前細瘦了很多,就像是被削去皮肉的蘿卜,明顯少了好多塊。
李瀛在那條蛇麵前,蹲下來,然後拿刀,割下了一塊皮肉。
他的神情很平靜,靜到讓雲清辭毛骨悚然。
他渾身僵硬,看到他熟練地投喂了那條透明蛇,然後取過紗布纏好手臂,沉默地爬進了棺材內。
雲清辭看著那條蛇,眼神變得十分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