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貼在雲清辭的腳上, 這樣親密的接觸有效地緩解了周身的疼痛,李瀛幾乎是一瞬間便睡了過去。
雲清辭發現他的呼吸平穩了下來,他拿腳瞪了李瀛一下, 剛把腳抽回來,李瀛的眉頭便立刻擰起, 平穩的呼吸也亂了。
雲清辭:“……”
這廝是不是故意的?
他徹底把腳抽了回來, 起身又去看了一眼大哥, 對方還沒有醒,太醫正在為他處理周身的傷口,雲清辭眼看著自己幫不上忙,便又重新回來了。
榻上的李瀛已經背了過去,高大的身軀無聲地蜷縮了起來。
雲清辭站了片刻,重新上了榻, 遲疑地拿腳踢了他一下:“李瀛?”
李瀛似有驚醒:“嗯?”
“你若不舒服, 就喊太醫來看看。”
“沒有。”
“哦,那你睡吧。”
李瀛沒有再答話。
雲清辭睡不著, 便坐在床頭,隨手翻了本書。幾頁之後, 李瀛似是無意識一般,翻身朝他腰邊貼了過來指尖搭在了他的腿上。
然後,他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雲清辭喊了他幾聲, 李瀛一動不動,這次是真的睡了。
他有心想挪開, 卻又在掃到對方眼下的青影時,放下了這個念頭。
算了。雲清辭麵無表情地想,念在他把大哥帶回來的份兒上。
李瀛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醒時雲清辭的臉就在他身邊, 呼吸交融,精致無暇的容顏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
李瀛抬手,指尖虛虛劃過他的臉側。
久違的輕鬆與安逸,他收手,輕輕把下頜放在君後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雲清辭並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驚醒,哪怕他心中一千個一百個不承認,他的身體還是早已習慣了李瀛的親近。
李瀛並沒有留戀太久,他清楚等到雲清辭醒來,一定又會惡語相向,便自行放開雲清辭,起身下了榻。
等到雲清辭醒來時,李瀛已經離開。
他收拾妥當出門,花苞初綻的桃樹下,形削骨瘦的男人正坐在木輪椅上,
合著眼眸,似乎陶醉在了輕柔的春風裡。
雲清辭幾步朝他走過去,眼睛微微亮了幾分:“大哥哥。”
雲清冀偏頭來看他,神色微怔,而後笑開:“是……阿辭?”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麵,年紀又隔了十多歲,彼此都有些矜持。雲清辭在他對麵坐下,道:“你用膳了沒?”
“已經用過,陛下安排禦膳房帶來的補湯。”
雲清辭點點頭,道:“要不要找爹爹來?”
“時機到了,陛下自會安排我與父親見麵。”
雲清辭撓了撓頭,道:“你們這一路,是不是不太安穩?”
“嗯。”雲清冀歎了口氣,道:“陛下親自去接我回靖,是我始料未及的,因為擔心身份暴露,這一路趕得著急,可能對麵發現了什麼端倪,派人來刺殺,陛下為了護我還中了一箭。”
“……你,你為他辦事,他護你,是他應該的。”
雲清冀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雲清辭微微板起臉,看上去一本正經:“你為了他差點把命都搭上了,他本就該護你周全。”
“胡說什麼呢?”雲清冀失笑,道:“我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靖國,包括陛下,他上朝,批折子,哪怕是殺人,也都不僅僅隻是為了個人,為了整個國家。”
他想是自幼在齊人衛裡受到了忠於國家忠於天子的教育,每一句話都帶著家國大義。雲清辭不是不懂,他隻是有些困惑:“這江山終究是李家的。”
“名義上是李家的,可實際上,還是百姓的。”雲清冀道:“陛下冒險救我,想是因為你,他本不必做到這種地步,這是私事,是私恩,我不能因為我為了靖國做了多少事,就覺得他理應為我中箭……幸好,他傷得不重,否則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雲清辭坐了一會兒,猶豫道:“那他,除了中箭,還有沒有彆的……比如中毒之類?”
“沒有聽說,但他看著身體有恙,路上一直睡不安穩,時常頭痛,不知是不是有什麼隱疾。”雲清冀抿了口茶,道:“你是君後
,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麼?”
“我怎麼會知道。”雲清辭的聲音變得很小。
李瀛顯然沒有跟大哥說他們之間的事情,他跟雲清冀之間除了有血緣關係之外,其實也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彆。
不好多說。
雲清冀一副任由李瀛安排的樣子,一樣讓雲清辭感到不能理解。但他知道大哥吃了很多苦,為了靖國奉獻了太多,無論是私情還是身體,他尊重雲清冀。
他也知道,李瀛前世並不隻是為了自己在忙,也不隻是為了李家在忙,因為一旦朝堂傾覆,共同坍塌的可能還有整個國家。
他是懂李瀛的,可是懂,不代表就可以接受,他前世成全了李瀛的大義,這一世,他隻是希望換一種活法。
僅此而已。
當天下午,彆院迎來了父兄和三個哥哥。
雲清冀在北宸的身份已經暴露,此次回國,李瀛必要重新安排他的職位。
雲清辭站在父兄身邊,看著他們認親之後高談闊論,不禁抬眼去看身側的桃樹。
一家人,就差母親和大姐了。
他捧起茶杯,餘光忽然瞥到一角黑衣,李瀛不知何時到來,遠遠站在門前,靠著牆角,安靜地朝這邊看。
他的身影看著孤零零的,但目光與雲清辭撞在一起,便不再移開。
雲清辭回頭的時候,身後有父親與兄長,但李瀛回頭的時候,隻有作古的父皇母後,以及黑心肝的張太後。
他的眼神告訴雲清辭,他認定了他。
雲清辭移開視線,仰頭將茶水一飲而儘。
這日晚上,雲清辭又來到了夢裡。
夢中的時間線是往前走的,但跟現實並不一致,雲清辭這次一進去,便發現棺蓋開了,他立刻撲過去看,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
“李瀛,你回來了。”
李瀛正躺在棺中,沉沉睡著,他想是累了很久,這一覺應該睡了很長,因為醒來的時候,臉側微微帶上了壓痕。
他張開眼睛,看著身側逝去的愛人,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彆摸我手。”雲清
辭嘟囔,他看了一眼棺頭的燈,還沒有變紅,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李瀛才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