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奪下他手裡的刀,重新放回了抽屜裡。
也許是跟來的匆忙,他用膳時披散的長發被一根玉簪鬆鬆挽著,瓷白的耳朵被遮去一半,外袍一如既往的玄黑色,雖在領口袖口等處繡了些暗紋,可看上去還是過於素了。
這身裝扮讓雲清辭一瞬間回到了當年兩人獨處的時候,那時的李瀛在他麵前也總是如此隨性,隻是後來隨著宮妃進宮,他這副模樣便很少見了。
再常見他,就是一襲玄色龍袍,頭發梳的整整齊齊,冠服端嚴,高傲尊貴,仿佛無人能夠親近。
李瀛生的很有古韻,是那種悠遠的古韻。如果把他的皮膚比作純色的宣紙,那濃眉與深睫絕對是上好的墨勾勒出來的風景,像濃秋裡被重黛色點綴的山,不是一眼驚豔,卻足夠特色,能夠輕而易舉地刻在人的心裡。
雲清辭喜歡他。
喜歡他的時候,就看他哪裡都是好的。
就連那蒼白的唇,也像是在吸引著他去點上顏色。
雲清辭眼睛一眨不眨,問他:“你來乾什麼?”
“不乾什麼。”
“不乾什麼是乾什麼?”
“……”李瀛隻好道:“我跟著你來的。”
“你為何要跟著我?”
幾息後,雲清辭扯了他一下,催促:“說啊。”
“因為,想多看看你。”
雲清辭勉強滿意,又板著臉道:“剛才我爹去接我,你明明可以留我的。”
“我答應了他。”
“你反悔啊。”雲清辭說:“你答應了也可以反悔的,你是皇帝,他又不敢說你什麼。”
雲清辭,希望他反悔。
李瀛垂眸,拉住衣角的那隻手潔白如玉,他下意識伸手,雲清辭立刻主動把手塞進了他的掌心,然後順勢握住他的手指,把他拉到了床邊坐下。
李瀛意識到他有話要說。
“我爹希望我堅持跟你和離。”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李瀛頜首,雲清辭皺了皺眉,道:“他跟我說自古帝王多薄幸,讓我自己考慮清楚。”
李瀛抬眼望他,眼如點漆。
雲清辭見他終於正視這件事,坦然道:“我覺得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而且我爹,肯定都是為了我好的。”
李瀛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去挽留雲清辭,雲清辭看到了他太多秘密,也許他如今是在感動,可保不齊有朝一日,他想起前世那個醜陋的李瀛,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拋棄。
雲清辭又扯了他一下,道:“你說話啊。”
“老師,自然不會害你。”
“那你呢?”雲清辭說:“你會害我麼?”
“不會。”李瀛答的很快:“我不會害你。”
雲清辭嘴角上揚,又悄悄按下,道:“可是我爹現在催的那麼緊,他特彆擔心我進宮再受委屈,這都怪你。”
李瀛握緊了他的手,道:“對不起。”
“他就是擔心你欺負我,再把我甩下床什麼的。”
雲清辭故意說,觀察著他的神情,李瀛呼吸沉重,啞聲道:“以後,再也不會了。”
“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雲清辭把腳收到床上,道:“我給你下藥,逼著你那什麼,你發脾氣,情理之中。”
“……”李瀛好艱難才找到聲音:“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雲清辭用力說:“要是我沒興趣的時候,你逼迫我,我也一定會發脾氣的。”
李瀛抿唇,眼珠濕潤。
這是怎樣一個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表情啊。
雲清辭心裡高興壞了,他把手抽回來,用腳蹬著李瀛,道:“你彆光看我,出個主意,下回父親再拿你傷我的事情說,我怎麼幫你說話?”
“不必多說,本就是我的錯。”
雲清辭的腳從他腿一路往上,停在胸前,腳趾左右擺動,問:“你哪兒錯了?”
李瀛握住了那隻不安分的腳,黑色外袍交領已被那腳撥得鬆散,露出蒼白的皮膚與鎖骨,雲清辭抬高下巴去看,隻見天子極煞風景地抬手,將領口重新拉攏。
雲清辭重重在他胸口踹了一腳。
李瀛拉領口隻是隨手,並未留意到他的不悅,他順從地開口:“那本是分內之事,我不該因此生氣。”
“你好無趣。”雲清辭把腳縮了回來,隨手把自己的夜明珠抱起,道:“離我遠點。”
黑布袋打開一個口子,夜明珠的光輝流瀉而出,照在他精致無暇的臉上,李瀛安靜地挪遠了一些,疼痛頓如附骨之疽席卷而來。
他看著雲清辭,後者正捧著明珠來回把玩,沐浴著明珠的光輝,神色慵懶而散漫,像無辜稚子,又像為惡而不自知的妖孽。
“盯著我乾什麼?”雲清辭說:“你要沒事兒就回宮去吧,我也快睡了。”
李瀛站了起來,須臾道:“好。”
半刻鐘後。
雲清辭忽然拿夜明珠朝室內的暗處砸去,一隻手接住明珠,明珠也瞬間照亮了角落人的全身。
“讓你回宮沒讓你躲起來,當我傻啊。”
李瀛走出來,看向他:“我剛才出門了,你怎麼知道……”
“你聞聞你自己身上。”雲清辭道:“你這是把香灰倒身上了是嗎?”
李瀛身上的味道他的確熟悉,但雲清辭沒有習武,五感遠沒有那麼敏銳,這次能一下子把李瀛揪出來,是因為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變濃了。
李瀛一言不發地把明珠送回了他麵前,雲清辭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接回來放進黑布兜裡,直接往裡麵挪了挪,道:“坐下。”
李瀛依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