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辭回宮後不久, 李瀛便把李恒接了過來。
因著他對小孩有偏見，秉持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便沒有多加過問。
但儘管如此, 李瀛在安排李恒的時候, 還是征求了他的意見：“我想把他安排在江山殿，親自帶。”
雲清辭多少能理解，他前世帶了李恒十二年, 對這孩子是有感情的，於是他點點頭：“按你說的辦就好。”
彼時他們正一同站在陽光下，李瀛每次下朝之後都會卸下龍袍與冠冕, 穿著很素, 還翻出了雲清辭去年給他做的一件白衫。
往日見慣了他一身玄色，如今換上白衣之後, 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內斂的溫和, 少了些深沉, 多了些風雅。
也許是因為疼痛, 他們獨處的時候, 李瀛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貼近他, 哪怕是澆花，他也要環著雲清辭的腰, 握住他的手。
宮裡的奴才們不知道這回事兒, 隻覺得陛下黏君後的緊，這大夏天的還要跟人貼在一起，雲清辭也從來不反抗, 任由他攬著。
“那這樣的話，我日後下完朝會先去檢查他的功課，到時候再來陪你。”
“好。”雲清辭說：“你兒子嘛, 你說了算。”
李瀛笑了一下，在他臉上親了親。
然後這種情況持續了大概半個月，這日他一覺醒來，李瀛不在身邊，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除非雲清辭要求，才會陪著多睡一會兒，否則早間哪怕不上朝，也一定會離開床榻去習劍或者練字。
雲清辭倒是跟著他早起了幾次，但幾十年的習慣哪有那麼容易改的，他過慣了舒坦日子，哪怕強撐著起來了，吃完早飯也會補一波，然後午睡延後，晚上休息也要延後，作息全被打亂，第二天還是要睡到很晚。
於是幾次之後，雲清辭便放棄了。
隻偶爾故意賴著不讓李瀛起來。
李瀛沒在朝陽宮，一般這個時候就是去上朝了。他並沒有限製雲清辭出宮的自由，還會鼓勵他會回相府看父親或者和朋友出去玩。
可雲清辭到底是放心不下，他現在就是李瀛的止疼藥，如果不是李瀛上朝帶著他影響不好，雲清辭都想整天跟他做連體嬰。
李瀛如今會把沒有處理完的公務帶來他這裡，雲清辭桌案上一半都是他的東西，他起身用了早膳，然後把桌麵收拾了一下，看到青司的信件和朝堂的奏折擺在一個桌上，心中浮起濃濃的滿足感。
琢磨著李瀛應該快下朝的時候，雲清辭悄悄去了江山殿。他製止了通報的太監，偷偷摸摸，躡手躡腳地走近屏風，然後扒著邊緣探出腦袋。
李瀛的書桌旁邊放了一個小桌子，低低矮矮，還有一個小椅子，小巧玲瓏，那上頭此刻正坐著一個小豆丁。
李瀛已經下朝了，他如今隻要是下朝，就會立刻換上常服，仿佛是受夠了那身將他禁錮起來的龍袍。
他坐在豆丁身邊翻看奏折，豆丁則正在全神貫注地捏著筆。雲清辭盯著李恒看了一會兒，這孩子長大之後變得豐神俊朗，倒是沒想到小時候也是這般玉雪可愛。
李瀛忽然抬眼朝這邊看了過來，雲清辭立刻往後一躲，他謹慎地貼著屏風站了一會兒，依舊隻能聽到李瀛翻閱折子的聲音，再次小心翼翼地探頭，便陡然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
這是早就發現他了。
雲清辭瞪了他一眼。
他抬步走進去，小豆丁下意識仰起臉，一看到他便愣了一下，然後趕緊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地說：“捐或。”
“叫父後。”李瀛糾正，李恒縮了一下腦袋，小聲說：“戶或。”
“真沒用。”雲清辭撇嘴，道：“話都說不清楚。”
李恒懵了一下，臉上飛快地劃過一抹無措。
李瀛無奈道：“彆嚇唬他。”
“哼。”雲清辭拉了個凳子坐下，見豆丁眼中水霧瀲灩，腦子頓時一嗡：“怎，怎麼還哭了？”
李瀛偏頭去看小豆丁的表情，道：“父後不是在責怪你，彆怕。”
李恒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他對於雲清辭的理解僅限於傳言，並沒有親眼見過他，隻知道他連李瀛都不放在眼裡，來之前，祖母特彆告訴他想做當今天子的孩子，一定要討好雲君後，千萬不可以惹他不悅。
他抿了抿嘴兒，鼓起勇氣端起了身邊放著的糖酥，雙手捧給雲清辭：“甜，甜的。”
雲清辭一向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同理，也是遇惡更惡，遇善更善的人。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很少有懂事的，不騎在父親腦袋上揪著頭發喊‘駕駕’那就不是小孩。
雖然雲清辭自己不是這樣的，但擋不住他見得多。
但李恒的做法明顯讓他有感到吃驚，短暫的愣怔之後，他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並為自己剛才嘲笑他說不清話而有些臉紅：“謝謝啊。”
豆丁對他笑了一下，兩邊嘴角同時上揚，是很討好的笑。
雲清辭頓了頓，意識到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很明顯知道自己和李瀛不是他的親生父母，此刻大抵是抱著寄人籬下的念頭的。
他捏起糖酥咬了一口，把餘下的重新放回桌上，放輕聲音道：“坐吧，練你的字。”
李恒對他躬身，然後乖乖在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雲清辭則繞過他，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悄悄扯李瀛的袖子，待他把腦袋湊近，才問：“這小東西，怎麼這麼乖。”
“跟著祖母在宮裡討生活，自是比較懂事的。”
雲清辭想起來，魏太妃和先皇後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張石雪那麼厭惡魏皇後，隻怕對她的妹妹也不會太好臉色，這孩子可能一出生就被魏太妃告知了沒有胡鬨的資本。
雲清辭一時有些惻隱，小聲道：“魏太妃，知道你先後是你母親的事麼？”
“我沒有告訴她。”李瀛道：“等到給張家治罪的那一天，她自然會知道的。”
雲清辭點點頭，手順著他的手臂爬了兩下，摸到了他的手，李瀛順勢握住他，道：“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我還不是怕，怕他折騰你。”
“你究竟……從哪裡得知小孩不好管的？”
“你管我。”雲清辭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心虛，李瀛意識到哪裡不對，隨口道：“阿恒，今日先到這兒，你隨柳先生去用膳。”
李恒看了他一眼，乖乖站起來行了個禮，被柳自如帶了下去。
雲清辭正納悶兒他為何支走小孩，腰間就陡然一緊，李瀛伸手把他抱了過來，雲清辭下意識推他，倉皇回頭去看李恒有沒有走掉，呐呐道：“你，你乾嘛呀。”
“有什麼事兒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