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顧淩均溢於言表的激動,他麵前的姬扶夜顯得冷靜許多。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這是姬扶夜目前能得到,唯一能重新踏上修行之路的機會。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再恢複修為,倘若不能,他一定會為此懊悔一生。
到了這時,不必多言,顧淩均知道,姬扶夜主意已定。
他不由從心底浮起一點無力之感:“扶夜,修行對你真的就那麼重要麼?”
為何在這般境況下,他還不肯接受現實,做一個普通人,安平一生。
姬扶夜沉默一瞬,輕聲問道:“舅舅,倘若是你,你會願意接受這一切嗎?”
他已經見過雲端的風景,又怎麼能忍受作為普通人過這一生。
顧淩均不再說話了。
如果是一開始就沒有靈根,無法修煉,隻能做個普通人,大多數人就算心中不忿終究也隻能接受現實。可姬扶夜從前的天賦堪稱頂尖,十六歲突破元嬰,未來不可限量。
顧淩均自問,若是自己如姬扶夜一樣一夕落到眼前境地,心中也不可能輕易放下。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難以言說的沉默中。
良久,顧淩均重重地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道:“罷了,你和你娘一樣,想做什麼,我總是阻止不了的。”
他看著姬扶夜,神情鄭重:“扶夜,舅舅無能,幫不了你什麼。此番一彆,不知何時再見,但隻要舅舅在一日,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
這是顧淩均對姬扶夜的承諾,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如果姬扶夜願意回來,顧家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謝謝,舅舅。”姬扶夜輕輕笑了笑,這時候,他臉上終於露出一點屬於少年的稚氣。
再怎麼沉穩持重,姬扶夜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人。
十七歲的姬扶夜識海破碎,被父親放棄,送回母族,但又於絕境之中看到一縷希望。
他選擇抓住這縷希望。
姬扶夜離開顧家時,雨還沒有停。
他換了一身灰藍色的短打,撐著傘踏出顧府的大門。
姬扶夜要離開的事,並沒有告訴除顧淩均以外的人。事實上,他自幼長在三重天上,來顧家不過月餘,又日日早出晚歸,同一眾顧氏子弟沒有太多交情,故而也就沒有特意告訴誰的必要。
“表兄!”雨聲中,身後少女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
姬扶夜回過頭,連綿的雨珠從紙傘邊緣墜下,顧言姝站在屋簷下,直直地看著他,柳眉微蹙。
“你要離開了嗎?”
姬扶夜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願意放棄?”顧言姝終於忍不住問道。
姬扶夜離開顧家,為的不過是追尋那一點恢複識海的可能。
顧言姝在書房外聽得很清楚,但她並不相信,姬扶夜口中的那位仙上真的能幫他修複識海。
“你都聽見了?”姬扶夜反問。
顧言姝有些局促地彆開頭,赧然道:“我不是故意偷聽……”
姬扶夜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實這世上的事,要放棄,實在很容易。”
“隻是……我大約有些不服氣。”
不服氣所謂的命運。
“所以我不想認命。”
說出這句話時,姬扶夜的神情顯得有些冷硬,他身上難得露出這樣屬於少年人的鋒芒與銳氣。
雨聲淅淅瀝瀝,少年撐著傘向外走去,他沒有再回頭。
“不想……認命麼……”顧言姝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喃喃道。
*
荒野之外,離央站在雨中,雨水仿佛有意識一般避開她所在的位置,身周就像是撐開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枯樹的枝丫伸展著撐住灰白的天空,她站在雨裡,赤足墨發,如山間精魅。
姬扶夜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這一幕,沒有再上前,心中升起一股沒有來由的熟悉與悵然。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灰白的濃雲散去,天空透出澄澈的碧藍,離央看向姬扶夜:“你傻站在那兒,莫不是在等本尊請你上前?”
姬扶夜這才回過神,他隻覺得麵上有些發熱,連忙低頭,將手中的傘收起,快步走到離央身邊。
離央注意到他收傘的姿勢,忽而問道:“你從前是劍修。”
姬扶夜眼底湧起一點驚訝:“是……”
她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