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蒼梧樓
襄陵城如今雖還叫襄陵城,卻終究是與從前不同了。
因朱雀秘境取代此方天地之故,褐色土地上生出的花木都帶著赤紅脈絡,散發著隱隱熱意。幽河水環繞城外,羽帶烈焰的飛鳥掠過雲端,赤色霞光從雲後灑落,飛鳥發出一聲嘹亮鳴叫,喚醒了整座襄陵城。
離央與姬扶夜站在高處俯視城池,山風掀起衣袍,兩人並肩而立,身後金色光影交彙,山林迷霧繚繞。
走入襄陵城,一路行來,街景雖與當初不同,但來往人群絡繹不絕,人聲嘈雜不休,熱鬨仍如舊時。
凡人雖然弱小,卻自有一股堅韌,不過短短五年,襄陵城便又恢複了舊時繁華。
穿過鬨市,周遭倏然靜了下來,再往前不遠,便是重修後的丹瓊書院。
姬扶夜抬頭望著上方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眼中不由流露出幾分欣賞:“這字實在寫得極不錯。”
離央對字卻沒有什麼興趣,徑直向內走去,姬扶夜連忙跟上她的腳步。
隻需心念一動,兩人便換了一身丹瓊書院的弟子服,再將容貌以法術遮掩,步入其中絲毫不顯突兀。
湖麵澄澈如鏡,水中有幾塊山石裝飾,有數名書院弟子盤坐其上翻閱書典,神情認真。
重修後的丹瓊書院倒是與當日相差無幾,離央打量著周圍,能感知來往書院弟子中不乏有幽河血脈之人。
縱使月持翎有錯,但一無所知的幽河族人卻並無過錯,何況當日幽河先祖也是為助朱雀養傷才會入朱雀秘境,就此困了一生,連後代也不得幸免。是以在大災之後,老山長將他們收入丹瓊書院之中。
廊回路轉,前方便是蒼梧樓,姬扶夜臉上不由揚起淺淡笑意:“阿離,你可還記得這裡?”
“本尊的記性還不曾差到那等地步。”離央覷他一眼,自是知道他想說什麼。
丹瓊書院蒼梧樓,乃是兩人時隔百年後的重逢之地。
樓高七重,此時簷角風鈴響動,發出細碎輕響。
姬扶夜擁住離央的腰,閃身出現在第五重上。
他鬆開手,向下望去,眼底現出幾分懷念之色:“你當時便是站在這裡,向我看過來。”
即便離央身上的氣機被天道蒙蔽,在旁人眼中除了生得有幾分相似,與逝水宮離尊再沒有任何關係,但姬扶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無論她是何模樣,他的心都記得她。
離央也想起了舊事,那時她不過才將神魂聚攏,什麼也不記得。因在山中遇到化名齊宣的薑宣,與他同路,便借其車馬東行。
也是因此,才會在丹瓊書院遇到姬扶夜。
或許正因為姬扶夜在逝水宮外種了桃樹,她心中一直記得,破碎的神魂才會在徘徊在山中桃林,久久不去,得以凝結。
“我記得神魂破碎之時,總聽見有人在耳邊喚我名字,吵嚷得厲害。後來總算凝出神魂,總算清淨了許多。”離央說著,戲謔地看向姬扶夜。
他摸了摸鼻尖,厚著臉皮道:“如此看來,阿離你能重聚神魂,原來有我一番功勞。”
離央抬指點在他眉間,感受到那點溫熱,姬扶夜不由怔然地看向她。離央想,這麼多年過去,這狐狸原來不僅修為高了,臉皮也變得厚了許多。
下一瞬,離央指尖一彈,姬扶夜吃痛地捂住微微發紅的額頭,終於清醒過來。
“阿離——”姬扶夜可憐兮兮地望向離央。
他難道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隻細皮嫩肉的小狐狸?離央自不會心軟,憑欄而望,將書院景致儘收眼底。
姬扶夜轉頭,正好看見她側臉上淺淡笑意,便也隨之笑了笑,向下方望去。
像是想起什麼,他閃身出現在蒼梧樓下,抬起頭與,正好離央視線相接。
一如當日重逢之時。
原來不知不覺,也過了這樣久。
如今再回憶起那百年苦尋,也不再隻覺得淒涼孤冷,隻要她能回來,區區百年又算得什麼。姬扶夜撇開繁雜心緒,向離央一笑,隨即緩緩伸出手。
時光好像停留在這一瞬,天地浩大,離央眼中隻便隻能容下姬扶夜一人。
“這是在做什麼?”有書院弟子注意到這一幕,口中訝然道。
話音落下,便有更多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眾一時間許多道視線都彙聚此處,連蒼梧樓內的弟子也聞聲步出房內,看了過來。
離央神色間不由現出三分無奈,但輕歎一聲,她還是自樓上翻身而下。
月白長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離央任自己的身體從空中墜落,沒有動用分毫靈力。
而姬扶夜抬起手,穩穩將她抱在懷中。
“阿離,如今你在我懷中,便再也跑不掉了。”姬扶夜玩笑道。
周圍眾人看著這一幕,忽然齊齊鼓起掌來,原來是又有一對同門得成好事了。
便在這時,書院長老從第七重樓上看來,怒聲道:“蒼梧樓上,豈容如此胡鬨!”
這周圍都布下了浮空禁製,以書院弟子的修為,還不足以突破禁製在此浮空。就這樣跳下去,若是傷了可如何是好。
“你二人,都隨我去刑律長老處領罰!”
姬扶夜摸了摸鼻尖,有些汗顏,真是失策了。他低頭,隻對上離央戲謔的目光。
溜了溜了,姬扶夜沒有耽誤,抱著離央,消失在原地。
書院長老看向四周圍觀的書院弟子,目光凜然:“還愣在此處作甚,還不快去修行!”
一大群人回過神來,頓時作鳥獸散。長老冷哼一聲,拂袖追了上去。談情說愛不思修煉便罷了,在蒼梧樓上如此行事,他非要好好訓誡這兩個不思上進的弟子一番。